陳勍含笑。這時候彧良領著兩個內侍進來,端上菊桂飲與四碟精緻的糕點,對謝瀾安呵腰笑說:
「中丞嘗嘗這茶,是取御花園桂樹的晨露煎煮的,還有這茶果,也是陛下特意吩咐膳房做的。」
謝瀾安立在御案下的白釉大筆洗旁,但謝恩而已。
陳勍又問了謝瀾安關於北伐的事,謝瀾安便按自己的推想與皇上作答。
陳勍望著那盞沒人動的茶水,摸了摸玉帶,像是沒話了,想了想問:
「那名寫討庾檄文的書生,文采膽氣俱佳,朕有心褒獎他,召崇文祭酒來問,卻說尋不見其人。含靈有何看法?」
「此人啊,」謝瀾安微微一笑,「興許是個事了拂衣,不問功名的隱士吧。」
離開西殿後,謝瀾安去御史台轉一圈熟悉環境。
正二品的御史中丞之職,內為長官,出為台主,落在一個女人頭上,也是立朝以來的一件新奇事了。御史台的僚屬不敢怠慢長官,見之見禮。
朱御史兜著他那半顆門牙,心裡雖彆扭,卻也得揖首拜見新上司。
不想謝瀾安反而向他一揖,正色道:「先時家舅憐小女,一時情急傷了台公,瀾安向台公賠罪。」
朱御史一愣,沒想到這個在朝會上剛毅敢言的女郎會向他賠禮,他顧望左右,昂頭端了一會兒,方抖拂袖擺道:
「罷了罷了,當時太后設繡衣,下官確覺不妥,如今看來……中丞大人實屬不易啊。只要中丞所建之策有利國民,朱某自當全力配合。」
雖然他對於一個女子受任朝廷命官,心中還是存疑,但在除外戚這件事上,荀尤敬沒做到,王翱沒做到,他也沒做到——誰都沒做到的事情,這個女子卻做到了。
且她籌謀半載,發於一夕,乃是有意將剿亂的傷亡人數控制在最小。從結果看,她也做到了。
憑這兩點,朱御史願意拭目以待。
謝瀾安一笑,看著御史公的門牙,難得有些過意不去,「我為台公鑲成金的,可好?」
公署中傳出一片哈哈笑聲。三省六部,數這裡不苟言笑的骨鯁老頭子最多,可整日盯著朝中的烏煙瘴氣憋久了,一笑也可解千愁。朱御史無可奈何,「這些年輕人,金的玉的,俗不俗……」
他輕咳一聲:「象牙的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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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
透過柴門木板縫隙射進的昏濁光線,落在一張血污乾涸的臉上。
楚清鳶從乾澀的嗓子裡吐出一個字,用光了全部力氣。
他不知道這是哪兒,他已有三日未進食水。左肩的傷口化了膿,散發出一種近似死亡的氣味。他渾身燒得發抖,卻因遍體鱗傷而無力蜷起身體。
忽然吱嘎一聲,柴門開了。
兩個壯碩的男人走進來,擋住門外的陽光。一個不耐煩地用腳尖扒拉楚清鳶幾下,說:「還活著呢?」
另一個咂咂嘴,「公子交代了,要每天賞他一頓老拳才解心頭之恨。楚郎君,醒醒吧,今兒我們哥倆又來伺候你了。」
話音才落,沉悶的□□碰撞聲響起,楚清鳶猛地皺緊眉峰。
別動我的右手……
他想如此求饒。他的右手還要寫錦繡文章,他還要向朝廷上呈改革新法的策論,他還未以一人而興起楚姓一族……
他不能死……一腳踢在楚清鳶心口的時候,他陡地睜開眼睛,那對猩紅的眸子狠戾驚人。
他不能死在這裡!絕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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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瀾安回到家時,胤奚已回府有些時候了。
謝瀾安一進院兒,便看見默默坐在檐廊下的謝方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