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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開玩笑的人,本來是她願意幫他們的原因。
葉柴西只當自己看走眼了。
所以剛來這兒的時候,她每天都要在鏡子裡看很多遍。這裡的自己,長著一張她曾經暗暗夢寐以求的臉。以前,葉母說想什麼外表,都是膚淺低級的人才會糾結!只有成績和學校才會跟你一輩子。她卻在午夜夢回想,除了排名,你知道什麼?你知道什麼,能代替我活著嗎?
學校比坐牢還痛苦。
來這兒,少見地體會到了一點自由。
跟在清醒夢裡飛行差不多,放飛自我,不在數學卷子上做最後一道題,路過誰多看誰兩眼對方就會不自在地挪開目光。
新鮮體驗……體驗夠了也煩。
校服馬甲好緊,葉柴西不耐地解開它。
推開桌椅起身,邵煜巴巴地要跟上她。
「她叫謝逢杉,姓謝,不姓棒。」
葉柴西忽地停住腳,瞥了邵煜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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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場上烏壓壓站著一批七歪八扭的學生。
今天正午烈陽正盛。
主席台上,兩人一艙——類似科幻電影裡的繭狀銀色透明艙,出現在這裡,大家也習以為常似得。
嚴主任氣質儒雅,不緊不慢地捋了捋自己的頭髮,一種拆東牆補西牆的無效行為。
他拍了拍話筒,刺耳的雜音讓學生們捂起耳朵。
不過很快,嚴主任略顯寬厚的聲音傳遍了巨大的操場。
「今天,我們大家相聚在這裡,是為了使迷途的馬兒回歸正道!」
「我們都知道,掩藏自己的欲望是一種罪!在這麼關鍵的人生節點,你只有認識到自己想要什麼,才能互相幫助對方,對不對?譬如說昨天,盧同學去了趟圖書館,經過二樓的鏡子,為我們的校服增添了光彩,讓我們認識到,無論內心還是外形,我們都應該精進、至臻、卓越——對不對?!」
「對!!」
山呼海嘯。
黑壓壓的人群中,將近一半的女生,被襯衫外套和過膝襪牢牢纏住,不少人想附和,都要把襯衫死命扯松一點,儘管如此,也只能扯出零點幾厘米的空隙。
而有一小部分男生,渾身是汗,背部的衣服濕透,深藍色校服被變尖的肩胛骨頂出弧度,幾乎有種要衝破布料的尖利。
他們中有男生後背開始滲血。
忍住極端疼痛和哭泣的衝動,肩胛骨卻越來越尖。
假草坪上開始有一滴滴的血珠。
嚴主任看得很滿意,振臂一揮:「做得好,不准哭!男子漢大丈夫,我們是要經歷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人,你們的淚腺,沒有用!忍住哭泣,未來會獎勵你們!能不能堅持?!回答我!」
「能——」
這次男生們的聲音稀稀拉拉了很多。
淚腺像壓力泵一樣,無法從面頰上流下來,就會湧入後背,變成迫不及待鑽出體內的鈣化尖刺。
「痛……」
有個平時就性格柔和愛哭的高一生忍不住了,但是一落淚,肺部就像拉風箱一樣發出呼嘯,根本無法順暢哭泣。
高二七班的隊列中,盧曉優的頭已經要低到地上了。她的手指微抖,搓著自己的XL號校服裙。
嚴主任的嘆息從話筒中被放大。
「沒辦法。盧同學的欲望顯影,是跟身體有關的,大家是辛苦了點哈——不過,大家也知道圖1北樓的規矩,下一個進去的人,她的欲望必須清晰顯現,新的校規附則形成,才能覆蓋盧同學!如果謝同學的欲望跟成績有關,你們才會輕鬆一點!好,問題來了,謝同學……」
嚴主任拉長聲音,音色中的尾音拖得令人渾身發毛。
他轉頭,看向烈陽下的人。
謝逢杉雙手背後抓握,雙腿微微分立,距離等肩,筆直挺拔,往那兒一站,跟剛軍訓過似得。精神陽光女高一枚。
——她在正常世界,做正常的二十來歲謝逢杉時,尚能支棱起的歲月里,做的是武特。武警特戰隊那年招的人少,她大學就是偵查學連年第一,後來被特招。只要遇到人多的大場面,站姿滲入骨髓。
此時謝逢杉身上穿著寬大的男高深灰T恤,換了校服常服的女款灰藍長褲。
嚴富臉色越發沉。
這副陽光萌犬又不服管的樣子,看著礙眼……礙眼極了。
他等不及指令了,現在就想看到她狼狽的滿地亂爬,看她在艙內被逼出真心欲望。
他提高音量,粗短蘿蔔手指一把鉗住謝逢杉臉頰,逼迫她看向底下烏壓壓的學生們。
「圖書館這個鏡子反射點,都看不到謝同學的真實想法,她害得你們在這飽受肢體痛楚,你們沒什麼想說的嗎?!」
鴉雀無聲。
每多過一秒鐘,在嚴酷的校規附則下,劇烈的太陽反射光中,變化正沉默地發生。
「啊——我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