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歡迎回家。對了,游先生,」一個穿制服的公寓工作人員上前,跟游真低語道:「有人說是您的家人,已經等您很久了。」
說著,他向左前方抬手,為游真示意。
「不認識。」
游真輕淡道,邁開步子朝電梯走去,一眼都沒有多看。
謝逢杉眼神好奇地掃過去。
果然,空空如也的休息區內,還是有兩個坐在沙發里的人。
更像是母女。左邊是個穿著微皺灰衫的中年女人,方圓臉、略薄的單眼皮,她翹著腿坐在單人沙發里,面前擺了好幾杯茶,有點睥睨眾生的意思,仿佛是這裡的主人;另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兒穿著洗到發白的校服,膚色不算白,鼻樑筆直,一雙丹鳳,長得很秀氣,坐姿卻顯得侷促很多,雙手也絞著衣角,糾結半天,最終還是側身,拉了拉中年女人的衣服,小聲說了句什麼,被女人不耐地拂開:「你不要管了,這不是你該插手的,跟著我就行了——」
「誒,游真!」
中年女人扯開嗓門大喊,很快起身,還不忘拽著女孩,大步流星地飛奔過來。
她的眼神聚光又銳利,看起來游真正是她目前宇宙的中心。
謝逢杉被生生擠開了。
被女人牽著的校服女生注意到,對著謝逢杉低低地說了句:「對不起……」
「游真,你怎麼不接我電話?」
任嘉怡剛親熱地拉過游真手腕,下一秒就被甩開了。
她臉色微變:「你什麼意思?不想認我這個小姨了?」
「錢花完了?」
游真神色平淡。
「游真,你說話要這麼難聽嗎?」
任嘉怡的聲調驟然拔高,穿透性極強。
「當初你爸媽都沒了,是誰挺身而出,給他們辦了後事?是誰收留了你,讓你不至於流落街頭,你這麼快就忘了?你思黛妹妹老是念叨著你,你呢?有主動給她打過一個電話嗎?是哦,你現在成人物了,要忘本了嗎?」
游真微微勾唇,冷笑:「直說,不用鋪墊那麼多。」
思黛剛想搖頭,就被瞪了回去。
任嘉怡的語氣恨鐵不成鋼:「我跟思黛跑大老遠一起來看看你,你就這麼對我們?」
「沒記錯的話,三月給你轉了50個。我想也夠了,如果不是這事,也沒什麼其他可說的了。不送。」
游真話里沒有起伏,說完就走,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的意思。
任嘉怡的聲音變低。
「……阿煊他生病了呀。你記得你小時候,還逗過小煊玩兒呢。我和他爸都告訴他,說游真哥哥可是家裡的驕傲,你的天賦可是家裡祖墳冒青煙——對了,前幾年回老家,姥姥之前還老提你呢,說你呀、阿煊呀,都是家裡難得的男丁,以後家裡都得指著你們呢。咱們這血緣親情,說到底,就是很難割斷的呀,不管怎麼樣,對吧?」
謝逢杉聽得撓了撓腦袋,這一套話下來,胡蘿蔔加大棒再加道德綁架,相當完整。
「血緣?」
游真驀地笑了:「聽起來好噁心。你給陳思黛要的錢,花在她身上了嗎?上次說陳煊臨時要報班,臨時要去滑雪營,怎麼,身體那麼好,還會生病嗎?」
謝逢杉蹲在地上,掌心撐著下巴,聽得又嘆了口氣。所有真正的愛,深的羈絆,都只會隨著時間和真心一起浮現。血緣算狗屁紐帶。
在適當的時候,它倒更像一根腰帶,每個人都有,有人用絲綢,有人用皮革,人們戴著它,只是為了證明自己有。不走運的時候,有的人帶著內嵌尖刺的金屬圈,被扎痛了也不說話,還要裝作一切不錯,他們為了博個好名聲,未來還回過頭來,珍重那些不該珍重的人和關係,這也算种放任的罪惡。
她還以為游真不會是這種犯傻的人。
「你說我會騙你嗎?!我們在江城軍總院都看了半個月,在附近都租房了,就是不想讓你擔心!」任嘉怡急了,聲嘶力竭道:「不信你跟我回去看看!看我們住的什么小破地方!是,我們命苦,哪有你在這兒享受舒服——!」
「媽、媽你別說了,我那裡還有一點點錢……你別這樣。」
陳思黛幾乎是在哀求,她拽著任嘉怡的袖口,周圍好奇的目光讓她如烈火焚身,眼底淚光盈盈:「我們先回去,回去好不好……」
「閉嘴!」
任嘉怡狠狠瞪了她一眼,將她信手甩開:「我在跟你哥說話!」
陳思黛本就偏瘦,拉人時重心也不穩,力氣跟身強力壯的任嘉怡沒得比,直接平摔了出去。
謝逢杉眼疾手快,從地上騰地站起來,跳過去接了女生一把。
接穩撈到後,她才鬆了口氣。
這大理石地板,看著就很硬。
似有所感,她抬頭,看到游真微微蹙眉,投過來的視線。
那意思像是。
……怎麼還在這?
謝逢杉沖他撇了撇嘴,沒理他,低聲問女生:「你還好嗎?我帶你去旁邊休息吧?」
「行,走。」
游真繞開任嘉怡,淡聲道:「看看你金尊玉貴的太子,到底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