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把黑色的劍。
劍身鋒刃無比,通體漆黑如墨,暗紅色雲紋蓄勢待發,劍柄處可見不送二字,無論從色澤,還是材質,都看得出這是一把上好的寶劍。
雁展心裡咯噔一響。這劍名可謂鋒利箭無情刀,瞬間戳中了他的心。
故人已逝,慢走不送。
他彎腰,想撿起這把劍,剛碰到劍身,手臂突然被震了一下,酸麻無比。
雁展明白了,這大概是哪座仙家的劍。
據說他們修仙之人,佩劍忠心耿耿,認主人血脈,尋常人得手也無濟於事。
只是剛才那一震,他原本掖在箭袖裡的銀鐲掉了出來。
銀鐲與冷器相碰,發出清脆聲響。上面的血跡雁展並未擦拭,不過經過一夜,血跡早已斑駁。
他動作小心地撿起銀鐲,沒注意劍身光芒更甚了一瞬,像是感應到了熟悉的氣息。
「不能為我所用,便是破鐵一塊。」雁展本想把它一腳踢開,但心裡又有些不甘,換了只手繼續拿劍。
這一次,寶劍不知什麼原因沒再震開他。
雁展握緊了這把劍,將它掛在了腰間。
娘親在時,沒有給他取字。娘親死後,無人給他取字。衛籮曾問過他,他回答說不曾有字。
那時,衛籮望著天,笑吟吟道:「我第一次看見雁展哥哥,就想到了一句話,『獨行獨坐,獨唱獨酬還獨臥』,真乃無拘無束,無羈少年也。」
於是此夜,雁無羈橫空出世。他抹去劍上「樂生」中的「樂」,改為了「殺」。
殺盡天下人,才為樂。
* * *
人死不能復生,天旱亦未結束,大批流民仍在逃亡途中。
偶爾找到一點食物,便會爆發大規模的爭奪,且往往是以頭破血流,一方人亡結束。
在這群流民中,有一名幾乎瘦成骨架的女子,總是兩眼哀哀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不爭不搶,靠吃些軟泥苟活。
這些流民里,有很多女子曾經熟悉的面孔。他們接過她的棉衣,喝過她的粥,說她福壽康寧。
這名女子,正是因天旱淪落至此的玉生香。
天旱來臨後,玉家本以為這場災難會很快過去,便開倉放糧,救濟百姓。
到了後面,玉家沒有多餘的糧食,之前救濟的百姓們突然對他們怨聲載道,圍在外面嚷著叫他們開門。
言詞激烈,甚至還有辱罵之意。
玉家自然不可能開門,那群百姓竟然想硬闖,所幸仙門弟子趕來制止,驅散了他們。
玉家糧盡,四處購買糧米,卻一滴米也沒見著。玉老爺心急如焚,夜裡難以入眠,不慎猝死。
玉夫人抱著玉生香哭了一宿,第二日竟懸樑自盡,隨夫而去,獨留玉生香一人支撐玉家。
千金難買一斗米,玉家下人很快各自逃命去了,唯有暖玉陪伴在玉生香身側。
兩人不得不跟著流民們東奔西跑,為了一點食物拋棄了所有禮數與尊嚴。
可即便如此,暖玉還是活活餓死了。
她把僅剩的半個饅頭塞進玉生香手中,嘴唇艱難地動了動。
玉生香看清楚了,那是一句沒喊完的「小姐」。
縱使心疼如刀絞,玉生香卻是一滴淚也擠不出來。
她記不清有多久沒喝過一口水了。
今日跟流民尋找食物,玉生香眼尖地看見一截樹皮,她正要彎腰去撿,一股重力從旁邊撞過來。
「滾開!」那人邊罵,邊粗魯地推開了玉生香。
許久未進食的玉生香根本禁不住這股狠力,眼前一黑,往後倒去時,下意識抬手想抓住什麼。
手裡多了另一隻手,有人攬住她的腰背,接住了她。
待玉生香站穩身子,眼前不再昏黑後,抬眼望向救了自己的人,隨即驚訝出聲:「不語?」
不語點了點頭,從身上來看,她的處境跟玉生香差不多。
玉生香淡淡一笑,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不語看著她:「我一直在。」
第99章 南宮賜十年沉淪苦
從很早之前, 她看著那群人意圖砸開玉家的大門,不明白他們為何反應那麼大。不就是沒有糧食了嗎?她常年吃不飽飯,早已習以為常。
可是望著那群人逐漸扭曲猙獰的面孔, 聽著他們理直氣壯的指使,不語慢慢攥緊了拳頭,指甲深陷掌肉, 內心一股鬱郁之氣騰升,積攢成憤恨與厭惡。
她從一開始, 就很討厭那群人。
在接受玉生香的救濟時, 一言一行都虛偽至極。她冷眼旁觀玉生香, 因為一點菩薩心腸,飼養一群披著羊皮的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