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鳳池在旁喋喋不休,「真姊姊你要幫他射靶心?那這季家郎君太過無能了,哪怕再沒力氣,總不至於連半力的小弓都拉不開吧?真姊姊竟然看得上這樣的人?」
季蘅的馬漸入平穩佳境,即將靠近花壇,徐問真盯緊目標,小臂用力,將硬弓拉滿。
季蘅在馬上回頭看來,騎著馬梭巡在花壇附近,徐問真弓弦一動,離弦之箭裹挾驚雷之勢飛奔而出——卻不是草靶的方向!
趙庭心裡一緊,眼睛跟不上箭的速度,又下意識抬步擋在徐問真和郕王之間,兩邊分神中,忽聽一陣驚呼,「花!菊花!」
他立刻循聲看去,只見一枝如晚霞紫煙一般的霜滿天從高處折腰墜落,一支箭從花盆前飛梭而去,騎著馬的季郎君展臂一抓,將那支霜滿天持在手中,然後回首望來。
季蘅臉上是如驚如喜的笑容,冬日暖陽,薄薄金光覆在他的面上,似乎一層朦朧的紗,唯有那雙眼,其中的喜與笑都過於鮮明。
微冷的冬日裡,他一襲白衣,卻如一道暖洋洋的光,裹挾著橙紅的面紗,破開雲霧,持著那枝霜滿天,騎著駿馬奔向徐問真,說不出的意氣風發、少年風流。
此處是三朝古都,多少年前五陵子弟在此競馬風流,今日只看季蘅,當年年少子弟的意氣風采即如在目。
趙庭哪顧得上欣賞郎君風采,他心臟狂跳,驚喜到深處很不得原地蹦起來,「姊姊!箭!這一箭!」
哪還有方才來解圍時沉著的模樣。
那般細弱的花莖、這麼遠的距離,要保證一支箭橫穿花莖折斷鮮花而不傷花體,這得多精妙的控制啊!
「阿爺呀!」那邊場中,方才被問能否馬上射中靶心的高志跳腳驚呼,抓緊一旁的友人晃著問:「是、是徐家縣主射的箭?」
「啊、啊!」友人抱緊懷裡的蹴鞠球,忽然捂緊了嘴,「快別說話了!徐家姊姊弓還在手裡呢,聽到咱們說閒話,一箭過來誰能躲過?」
圍場外,徐問真再次彎弓搭箭,周鳳池仍處在震驚當中,雙目定在花壇的方向不敢收回,趙庭注意到徐問真的動作,下意識屏住呼吸。
「嗖——」一箭射出,這一箭直奔場中的草靶而去,瞬息之後,正中紅心。
周鳳池終於回神,立刻道:「這如何能算——」
瞬息間,又是一箭。
場內的年輕子弟們急得跳腳,爭相往草靶那邊看:「怎麼,怎麼?方才沒中紅心嗎?」
話音未落,高志死死捂住他的嘴,不許他出聲,目光緊緊跟著那根箭。
只見羽箭飛穿而至,仍然是奔向草靶,卻是直奔上一根箭去的。
高志雙目死死瞪大,酸澀得眼淚將流不敢眨一下,只見羽箭裹挾破空之勢,勢如破竹,竟然直接破開扎在草靶上的那根箭,從第一根箭的中間直直扎入,釘進草靶中心。
「啊、啊、啊!」高志的激動無法用語言形容,只能在地上如猿猴一般亂跳、吶喊,然而他的朋友們無暇嘲笑他,都目瞪口呆地盯著那個草靶。
徐問真身邊,趙庭提到鼻尖的一口氣終於撒開,冷得穿斗篷的天,他滿頭大汗淋漓,回過神來,高聲道:「大娘子威武!縣主威武!」
「大娘子威武!縣主威武!」剛才死死捂住嘴,生怕發出一點聲音打攪徐問真,又一下不敢眨眼,弄得滿眼是淚的問星跟著跳躍高呼。
笑聲與高呼聲如會傳染一般,立刻在場內外傳遍,周鳳池的侍衛們不禁用驚訝的目光看向徐問真。
一旁的周鳳池終於回過神,「這、你射的箭,不能算!」
「我徐問真要的東西,憑自己就能得來,無需人送。」徐問真將弓箭往後一拋,解下一對耳墜,蓮子大小的珍珠瑩潤渾圓,赫然是一對合浦珠。
她隨手扔在周鳳池身邊的一個裴家郎君手裡,「草靶被我射出了,王爺的合浦珠,我就t不要了。這對珠子,雖沒有一壺之多,是合浦珠中的佳品,賠王爺的草靶錢吧。」
她說這句話時微微垂著眼,甚至懶得看裴家郎君與周鳳池一眼,臉上是漫不經心的散漫、高傲,說話聲平和如故,沒有一點鋒芒,卻叫人不敢直視。
周鳳池瞳孔劇震,如受屈辱,正待駁斥,只聽一陣馬蹄聲,季蘅催馬歸來,在不遠處翻身下馬,小跑而來,面上織金躍光,他滿面是青春朝氣的笑,帶著一點激動——為方才徐問真那三箭。
「大娘子射中的花,蘅替您取回來了。」
他雙手捧著那枝紫色的霜滿天奉上,紅唇貝齒,點漆星目,眸中閃爍著熠熠光彩,意氣風發,其清麗俊艷猶勝這枝菊中名品千萬。
徐問真微微一笑,抬手接過,卻簪在他的領口,「名花當配君子。」
他們離得很近很近,近到季蘅能清楚嗅到徐問真身上似濃還淡、似淺尤真的沉水香氣,他心如擂鼓,好像要從喉嚨里挑出來——他很清楚地知道,絕不是因為方才劇烈運動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