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蹲下,聞聲道:「你爹去隔壁了,一會兒就回來。」
「李伯伯,隔壁在哪?我去找爹爹。」
他抱起孩子,朝外走:「我帶你去。」
剛踏出門口,張方印隨著一干人等出來了,他笑著上前接過自己女兒:「青辭兄,你怎麼還沒走?」
李青辭道:「有事想入了神,沒注意時辰。」
有人接話:「李大人這是想什麼呢,連放衙都忘了。」
李青辭淺笑不語。
另一人嘆氣:「我們是手裡有活不得不留,不然我早回家了,天天早出晚歸,我那一歲多的兒子都跟我不親了。」
這一群人都是有家有口的,一放衙都想立刻飛奔回家。
李青辭綴在後面,跟著人群朝外走,同為都水司官員的孫茂林,走在李青辭身側,側目朝他看去。
眼前的青年,身形挺直,風姿清雋,眉眼褪去青澀稚氣,顯出三分成熟沉穩。
似青竹臨水,若修筠倚石。
李青辭視線虛散,不緊不慢走著。
每個人的方向不同,眾人漸漸分開,有人坐轎,有人走路,有人乘車。
今日府里的兩架馬車都有用處,高瓊枝去城外賞花,李巧妤去馬場騎馬。
他今天要走著回家。
索性,現在天長,溫度不冷不熱,左右他閒著無事,多走走就當鍛鍊身體了。
孫茂林快步走到他身邊,笑問:「李大人,我今日在醉香樓設宴,邀了幾位同僚,不知你可否賞光,小酌兩杯。」
李青辭想了想,打算應承,忽然有人喊他。
「李青辭!」
李青辭聞聲,轉頭望去。
一個很高的年輕男人,穿著一身黑衣,年齡約莫二十歲上下。
不近不遠的距離,剛好能看清男人慵懶的神情和眼角眉梢的笑意。
李青辭低頭看著自己右手,由於常年握筆,經過時光的磋磨,磨出一個厚繭。
他恍惚想著,剛才那個幼童喊他伯伯,便算了一下自己的年齡。
如今他二十七歲。
原來已經過去十年了。
玄鱗放下手,擺好姿勢,等著小崽子跑過來撲他。
可是小崽子只看了他一眼,就低下頭沒再抬起過。
他眯眼掃了一下,見小崽子身邊站著人,以為他是不好意思,便沒再喊人,站著等待。
「李大人,賞光嗎?」孫茂林見李青辭久不回答,開口又問了一遍。
李青辭抬起頭:「今日家中有事,怒不能陪。」
「好吧。」孫茂林遺憾一嘆,不遠處還有人等他,便自行轉身離去。
漸漸,人都走空了,只剩李青辭一個。
見沒有旁人在了,玄鱗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笑道:「小崽兒,過來!」
第40章
李青辭靜靜站著沒動。
絲毫沒有被歲月侵蝕的臉,依舊隨意熟稔的語氣,仿佛他們昨日才見過。
對此,李青辭只覺荒謬!可笑!
他沒辦法平靜地走過去,若無其事和他寒暄,時間隔得太久,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和這個男人相處了,他不記得當時的自己是什麼樣子了。
時間越拉越長,李青辭一直站著沒動。
玄鱗等不耐煩了,心裡升起一股不快,為什么小崽子看見他反應這麼冷淡。
他闊步走過去,在李青辭身邊站定,低頭看他:「你又怎麼了?一見到我就耷拉個臉。」
李青辭抿著嘴不吭聲。
玄鱗伸手去摸他的臉,李青辭下意識偏頭躲避,往後退了一步。
「你躲我?」玄鱗驚詫一瞬,隨即深擰著眉心,不滿地質問,「你又鬧什麼脾氣?」
李青辭閉了閉眼,依舊沒說話。
最初那年,如果他能見到玄鱗,一定會很開心地撲上去抱他。
第三年,他會衝過去對著玄鱗拳打腳踢。
第五年,他可能會慢慢走過去,平靜地說,你終於回來找我了。
第七年、第八年、第九年,他沒再設想過。
第十年……
就是如今這副生疏的場景。
「說話!你到底怎麼了!」玄鱗語氣極為煩躁,一把攏著他的腦袋,往自己懷裡帶,另一隻手鉗住他的臉,迫使他抬頭,「為什麼鬧脾氣?」
默了默,李青辭開口:「我沒有鬧脾氣,只是對你有些陌生。」
他確實沒有鬧脾氣,他現在心裡很平靜,沒有生氣,也沒有資格、沒有理由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