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逢春稍稍放心:「只有這些嗎?」
[不。]
「什麼意思?」
[他的夢境並不一定是完全按照順序來的,這還取決於他本身的記憶。]
0166道:[哪段記憶帶給他的印象最深刻、情緒最強烈,他就會更容易夢見哪段,而且沒有次數限制。]
「……」
余逢春一言不發。
[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0166的聲音是系統空間統一出廠規定的無機質機械音,冰冷而不留情面,只是一人一統相處久了,人類情感給0166的聲音增添了類人的情緒。
然而當它點出某個余逢春想要忽視的客觀現實時,余逢春就能從它的聲音里意識到,系統本質上還是冷硬機械的構成物。
[我雖然沒有陪著你度過這個世界,但接你的時候也看到過一部分。你在這個世界過得很不如意。]
也許前幾個任務世界裡余逢春有點慘,但只要和本源世界進行對比,就知道那些根本不值一提。
不然余逢春也不可能覺醒。
所謂投之亡地而後存。
這裡就是余逢春的埋骨之地。
上一世,邵逾白跟了他那麼多年,看了那麼多事,余逢春流過的每一滴血都會穿透時間空間的限制,滴進邵逾白的夢裡,成為他的噩夢。
「……不能這麼下去了。」余逢春突然說。
他換了個姿勢坐著,思索一般敲敲膝蓋,眼神頓時銳利起來。
本來打算慢慢來,一切都為保障邵逾白的融合為前提,可按照0166的說法,邵逾白以後會越來越不好。
余逢春沒時間一邊照顧記憶融合的倒霉蛋,一邊處理余術懷,與其到時候分身乏術,不如現在就騰出手開始解決。
「余術懷那個神經病……」
他哼笑一聲,主臥微弱的燈光下,手指上細小的傷痕像白蛇的鱗片。
禍害遺千年,余術懷活了這麼久,爽了這麼久,也該為他的孩子做點貢獻了。
……
……
周青藏在花園抽菸的時候,被傭人看見了。
而且好巧不巧,看見他的還是常狄。
周青站起身:「我就是抽個煙,這就走。」
常狄搖頭,讓開身體,周青看見她身後還站著個人。
「先生?」
連想都沒想,周青就把煙拿在手裡掐滅。余術懷從沒說過不能抽菸,但周青心裡拿準了主人和僕從之間的線,不敢越雷池。
然而超出他預料,余術懷表現得很隨和。
「花園這麼大,又不是密閉空間,想抽就抽。」他擺擺手,讓常狄先離開,自己則背手踱步到周青面前。
銀灰緞面襯衫很有質地,穿在余術懷身上時讓他看起來比平日更加溫和親切,花白鬢髮並未刻意遮掩霜色,反用髮蠟將每根銀絲馴服成銳利的背頭。
「你今天做的不錯,」他對周青說,「李貼台性格很古怪,但是腦子非常好用,每一次與他達成合作我都會很慶幸。」
周青道:「我沒有做很多,主要是專業團隊發揮得當。」
余術懷笑著坐下,道:「我不會忽略你的功勞。」
略顯鬆弛的眼皮下,余術懷的眸光如鷹隼,異常敏銳地看出周青試圖掩蓋的情緒變動。
「你心情不好。」他問,「是為了我的兒子嗎?」
周青馬上否認:「不是。」
「你的謊言也很拙劣,」余術懷姿態放鬆地說,「我不介意別人對我撒謊,但最好只有一次。」
「……或許是,」周青識趣地改口,「我不知道。」
「這樣。」
余術懷點點頭:「你當時求我把你從他身邊調過來,我按照你的說法做了,可是你卻並不滿意。」
聞聽此言,周青立馬急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放鬆,」余術懷一抬手,「你們認識那麼多年,一起相處那麼多年,不忍心也正常,人不是機器,我都理解。」
他貌似回憶著勸和道:「其實蘭溪沒做錯什麼,這孩子從小有些優柔寡斷,如今已經好多了。」
蘭溪是余術懷給余逢春起的小名,出自戴叔倫的《蘭溪棹歌》,蘭溪三日桃花雨。
蘭溪,有春水之名。
全天下只有他一個人這樣叫余逢春。
周青收斂神情,心火有所平息,可余術懷又說:「去年你弟弟的事……」
他沒說完,先嘆了口氣才緩緩繼續:「他不是不想救,只是那筆錢對他來說太重要了,他沒有第一時間想清楚,才延誤了治療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