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觀不算闊綽，不可能每個小姐都安排一個房間，為了方便照顧，所以她們住大通鋪。
這大概是所有人長這麼大最難受的幾天，就算是家裡條件最差的也沒這麼寒磣過。
住的近，摩擦就多，按理說會很快鬧起來，可誰讓她們一來就天天曬太陽，早也曬完也曬，現在還喪心病狂大中午也去曬，實在沒力氣折騰。
聞慣了自己身上的臭汗，聞別人也嫌棄不起來。
尤其跳得歡的，早躺下了，現在還清醒著的，基本已經認清現實，積極改變。
所以剛才溫度變化，她們驚訝歸驚訝，卻並沒有嚷嚷出來，反倒是默契的圍成一圈，將那些躺下的人給擋住了。
此時婆子走了，送茶送藥的道士也走了，只剩下自己人，小姐們不約而同的看向趙晗月，一個人試探性的開口：「剛才，那是土地娘娘吧？」
「沒錯！」趙晗月驕傲的挺胸，「你們也是沾了我的光，娘娘憐惜我，不忍我再受苦。」
「娘娘？」一人勾了勾嘴角，露出幾分輕嘲，她是縣尉之女，叫曹倩，平時在外很囂張，這回也被家裡放棄了，她的落差不比趙晗月小。
只不過她是打心裡怨恨神仙娘娘的，見到趙晗月這樣，沒忍住說，「我們會落到這樣的下場，也是拜你口中的娘娘所賜。」
突然從被捧著的大小姐變成這樣，怎麼可能沒有怨氣？
趙晗月騰地站起來，一巴掌甩她臉上。
「你！」曹倩沒想到她說動手就動手，都被打懵了，捂著自己的臉，憤怒的瞪著她。
「欺軟怕硬！」趙晗月面無表情，「我看是娘娘一直以來心腸太軟，才慣得你們有氣不敢對著罪魁禍首出！」
「你說什麼？」
「我說錯了嗎？當初賞茶會是他們為了推廣神水，為了積攢陰德，也為了討好娘娘，如今沒得到仙靈芝，他們就惱羞成怒，想對娘娘動手，而我們，就成了被推出去祭旗的廢子。」
「從頭到尾，我們比起是個人，更像個擺件，需要我們撐門面的時候就擦得乾乾淨淨，搭配上漂亮的盒子、架子，不需要就扔去庫房，或隨手送人，或為博他人一笑脆掉，聽個響兒！」趙晗月冰冷的聲音字字珠璣，所有人聽到這裡都是一顫，「這期間娘娘在與不在有區別嗎？」
「不是這樣的。」有人面色慘白的反駁，但聲音很虛，「我娘還是很疼我的，她只是怕連累家裡。」
「哦？他們覺得神水中有邪
氣，邪氣還會帶來詛咒，會傳染？」
眾人不可思議的看向趙晗月，自從神仙娘娘顯靈，察覺到對方可能正看著這裡，她們說話都變得遮遮掩掩起來，生怕惹怒那位。
就連一開始衝動嘲諷的曹倩，都捂著被打的臉沉默下來，但趙晗月……
「我就問一句，整個縣城還有沒喝過神水的嗎？」
眾人呼吸一窒。
「我們被送到白雲觀，清風道長的火法驅邪一說想必也傳了出去，你們覺得你們哥哥弟弟，爹娘，祖父祖母，也會乖乖站在太陽底下，像你、像我、像她們曬到暈厥嗎？」趙晗月指了指躺在大通鋪上，至今還沒醒的人，發出靈魂拷問。
「又或者有人說過一句，邀請清風道長下山給他們驅邪嗎？」
良久，眾人搖了搖頭。
被驅了好幾天邪，她們也成了熟練工，能估算出來整個儀式的時間，再加上往返，當天下山肯定是回不來的。
可她們每天都會見到清風道長，見到其他道士。
更關鍵的是，自從被送上山，家裡人從未遣人來看過。
白雲觀沒有禁足她們，這個地方也不是特別大，如果山下有人過來肯定能發現。
「那麼憑什麼我們成了被立起來的杆子，就因為我們參與過一次賞茶會？」趙晗月揚了揚唇角，一針見血的說出事實，「因為我們是最弱的，相比兄長幼弟，相比其他長輩，我們無足輕重，所以權衡之下我們就被放棄了。」
「不然為了向全縣城的百姓表明態度，各家家主親自上陣驅邪，不是更有說服力嗎？他們還辟穀修仙過，所飲用的神水不比我們更多？」
趙晗月警告她們：「不要再讓我聽到你們說娘娘不好的話，如果沒有娘娘的神水，你們以為還能過著這樣平安富貴的日子？青州乾旱如此嚴重，許多地方都出現了大批逃荒的百姓，不少大戶破家的破家，滅族的滅族，為了一口飯，一口水，你們也想落到那樣的下場嗎？」
一片死寂，許久才有人聲音艱澀的開口：「外面已經那麼亂了嗎？」
「你不會是嚇唬我們吧？」
「我知道。」忽然一個一直沉默的小姐開口，「前段時間我金山縣的姨媽給我娘寫信，說他們那邊風聲不好，要來投奔我們，但後來……就沒有消息了。我爹讓人打聽，說金山縣已經淪陷了，一群餓極的流民聯合土匪衝進縣城，殺死了縣令，所有大戶家中的存糧、金銀財寶被搜羅一空，那些女眷，也、也生不如死。」
「怎、怎會如此，金山縣離我們也不是很遠！」一人驚呼。
小姐握緊拳頭，眉眼堅定：「所以我是很感激娘娘的，她賜下神水，又賜下仙食，那些人還有活路，所以世道才沒亂，不然像我們這樣的人家，會是最慘的。」
趙晗月皺了皺眉，沉默下來，金山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