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越還是沒什麼反應,他只是覺得很累,這次估計是真的累慘了,他都覺得自己摸到那個幻覺了。
傅岑看著他面無表情的樣子,給他蓋好被子,從樓下弄了點水上來,問他,「渴不渴?」
方越當然沒有任何表示。
傅岑就一點點餵他喝水,最開始方越一點都喝不進去,後來傅岑又試了好幾次,終於讓方越喝了一點水。
他揉著方越的頭頂,溫聲細語地哄著,「明天我們一起去看醫生好不好?」
方越聽到醫生二字,終於有了一點反應,他微微抬頭,沙啞的嗓子擠出兩個字,「傅岑......」
傅岑身形一頓,隨後很快地湊到了方越的面前,輕聲說:「我在。」
傅岑就這樣抱著方越睡了一晚上,其實他根本沒有睡著,在方越真的閉上眼睛之後,他隔不了多久就會去探探方越的鼻息。
這樣的方越實在是太易碎了,和泡沫差不多了,仿佛下一秒就要破了。
就算傅岑擁有自以為夠用的醫學知識儲備,在這個時候,他仍然只能通過探鼻息這種最原始的方式來確認方越是不是還在。
後半夜的時候傅岑拿出了手機,一邊抱著方越,一邊在手機上聯繫之前的同學。
他本科時期有幾個同學現在在從事心理醫學的研究。
傅岑和他們交流了一會兒,他們的回覆都是:已經出現了肢體化的病理情況,應該要去住院了。
每一條回復,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地敲在傅岑的心上。
傅岑在手機上幫方越掛了個號,同時,給領導請了假。
到了天色微亮的時候,方越醒了過來。
他先是睜開眼睛,眼神里還帶著一絲迷茫與恍惚,然後摸了摸正抱著他的傅岑,歪著頭問:「你是真的假的?」
傅岑那會兒還有些迷瞪,方越一說話他就清醒過來,他看著方越盯著他的眼睛,啞聲回答:「真的。」
方越突然就不說話了,他從床上爬起來,然後進了廁所洗漱。
等他再從廁所出來的時候,他看著站在廁所門口的傅岑,又問了一遍,「你是真的還是假的。」
傅岑心領神會般地說了一句,「假的。」
於是方越滿意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問:「你昨天怎麼消失了?」
傅岑沒說話。
方越毫不在意他說不說話,自顧自地下了樓,打開電視。
電視裡還是那部無聊的紀錄片,方越往沙發上一座,就又開始睡。
傅岑沒急著吵醒他,只是在林岩微信上問他今天上午有幾個病人。
得知沒多少病人之後,他就讓林岩把方越的病號推在最後面。
方越這一覺睡到了上午十點左右,他起來看著還沒有走的傅岑,笑了笑,又揉了揉傅岑的臉蛋,自嘲般地說:「難不成你還真的是真的?」
「你見過假的我嗎?」傅岑反問一句。
方越像是沒想到沒困的時候,「傅岑」也能說話,眨了眨眼睛,道:「你不就是假的嗎?」
「那要是我是真的呢?」傅岑接過方越的手,按在自己的臉上。
方越理所當然地搖搖頭,說:「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傅岑問。
方越湊近他,睫毛微微扇動,在傅岑的心中刮過一股颶風。
「你知道,算了,嗎?」方越說。
傅岑眉頭緊緊皺在一起,「算了?」
方越釋然一笑,「你都不知道算了,怎麼能是真的傅岑。」
方越又仰躺回沙發上,仰頭看著傅岑,說:「有時候我在想,怎麼能算了呢,要是我是傅岑,我就要報複方越一輩子,但是傅岑顯然是比我狠太多,他一句算了,我連被他報復的機會都沒有了......」
傅岑無法反駁,那些被時間掩埋的過往,此刻如同一把把鋒利的刀,刺痛著他的心。
方越又開始流淚,他流淚已經變得無聲無息起來,只有眼角有晶瑩的淚珠滴落,連抽泣起伏都沒有。
「是我的錯......」傅岑輕聲妥協。
在他離開的七年裡,他最多也只是有過後悔,從來沒覺得是自己錯了,認錯就是對過往做的事兒的否定,傅岑有時候難免驕傲,他不喜歡否定自己。
但這一瞬間,過往的一切全部崩盤,對和錯在這一瞬間都沒那麼重要了,在方越的眼淚面前傅岑繳械投降,一敗塗地。
他突然明白那些被他咀嚼過無數次的道理,在愛的人面前都毫無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