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巡看著她那認真的眼神,莫名地想起他們第二次見面的時候,她拿了膏藥過來給他上藥。
那時候他的傷可比現在這點小傷嚴重可怖多了。
但她那時候沒什麼波瀾,只是細緻地給他上了一回藥,還找了個小大夫過來給他治傷。
後來熟識了才發現,原來她這麼愛哭,連現在這點小傷都能賺到她的眼淚。
所以說她那個時候是不喜歡他的吧?她去給他上藥,帶著一種獻身的決絕。當初接受他,是因為覺得他可以跟秦蕭分庭抗禮嗎?
霍巡不是喜歡自尋煩惱的人,他打住了這個念頭,轉過頭去繼續撰寫著文書,任由徐復禎在一旁幫他敷著傷口。
她看起來專心致志地拿著雞子在傷口上滾來滾去,眼神卻總是好奇地往他面前的紙張上瞟……
霍巡忍不住微笑道:「想看就看吧。我在幫成王寫奏對的呈文。」
徐復禎得了他的首肯,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他的書稿,便高興地端詳起來。
其實她對裡頭的內容並不感興趣,不過看他落筆暢然無阻,文辭又嚴謹優美,不由生出一些傾慕之情。口中卻感嘆道:「連這種事都要幫成王做,未免太辛苦了。」
霍巡失笑,道:「本來就是謀士該做的,並不辛苦。」
二月的春寒料峭,那雞子不多時便冷了。
徐復禎於是坐在一旁專心看他寫奏呈。
霍巡連個書僮都沒有,連磨墨都要親力親為。她乾脆拿過墨條,一圈一圈地幫他磨起來。
他的奏呈寫了一張又一張,徐復禎手裡的墨條都快磨到了底。
這樣枯燥的工作,她竟不覺得疲乏,只坐在他身邊,不說話卻也覺得時間眨眼而過,眼見日光從東邊轉到了西邊,眼見暮色就要悄然而至。
徐復禎忽然想起在東陽山的草廬時霍巡對她說的話。他的父母會不會也經常這樣在書房,一人磨墨一人書文,從早坐到晚?
而等到暮色四合的時候,掌起一盞書燈,燈下人影葳蕤,那畫面別提有多了。
她悄悄抬眼去看他那靜謐深邃的側顏,不由想到他們的以後,淺淺的粉色又漫上了臉頰。
霍巡卻突然開口了:「到時候讓平霄宮的鴻鈞道長收了你做俗家弟子好不好?」
「啊?」徐復禎還沉浸在自己的綺思里,沒有聽明白他的用意。
霍巡筆下不停,口中說道:「讓鴻鈞道長收你做弟子,帶著你修行兩年。若是你不想修行,那就掛個名頭也成。」
徐復禎聽明白了,他是在幫她想應對之策呢。可是她還是有些猶疑:「可是這樣不會不敬嗎?」
霍巡微笑道:「不會的,道教沒有佛教講究那麼多。你做了鴻鈞道長的掛名弟子,秦蕭要動你也會多些顧忌。」
徐復禎放下心來,要是這樣最好不過了。姑母信道,肯定會同意她拜師。而師父不同意的話,姑母也不會逼她成親,不過——
「鴻鈞道長可是平霄宮最有名的道長,他願意收我為徒嗎?」
霍巡道:「他跟家父的私交很好。不過,你要是沒有悟性的話,恐怕他不會願意帶你修行,到時安心做個掛名弟子也不錯。」
徐復禎有些不服氣,修不修行是一回事,可是說她悟性不好又是一回事。
霍巡卻覺得她這副氣呼呼
的模樣甚是可愛,忍不住伸手撫上她的臉,到底還是克制住了一親芳澤的念頭,只是捏了捏她的臉頰。
他將最後一頁呈文寫完,撂下了筆,這才察覺窗外已經染了烏金的霞色。
暮景殘光里,沒有掌燈的室內也漸漸暗沉下去,別離的意味便翻湧上來。
霍巡看著屋外漸散的余曛,緩緩道:「我不在的時候,有鴻鈞道長的庇護,李俊那裡,也有我安排的人。你只記得離文康公主和她背後的周家遠點,便不會出什麼岔子。最多不超過兩年,我就回來了。」
徐復禎點了點頭。
他什麼都替她安排好了,別說兩年,就是三年四年五年她也認定了只有他。
便縱是相思難捱,可他逢三五個月進一次京,或者她大不了找個藉口出京跟他見上一回。憑著幾分回憶聊以度日,兩年也算不上久長。
她還怕他為了早點回到她身邊,在一些事情上操之過急,打亂了原本的部署,反而偏離了前世的走向呢。
徐復禎輕輕抓住霍巡的手,準備說兩句讓他安心的話,話到嘴邊卻酸溜溜的:「我聽說蜀地的姑娘生得俊俏可愛,你到時可別忘了我。」
霍巡凝神看她。昏暗的室內,她的神情看不真切,唯有一雙秋水剪瞳瀲灩得醉人,氤氳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便是有心逗一逗她,可一想起她和秦蕭的決裂似乎就出在一個「三心二意」上。這丫頭看著柔婉,眼裡卻是容不得半點沙子的,便也不敢拿話逗她了,免得她真的上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