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諍不語,卻看向徐復禎。
徐復禎知道周諍對太后倚重她之事頗有些不以為然,此刻也不藏拙,直接向周太后簡明扼要地解釋了孟平與霍麟案的關係。
周諍眼中閃過激賞之色,朝太后道:「娘娘,你不如徐尚宮機敏。」
周太后倒是與有榮焉:「徐尚宮就是哀家的左右手,她機敏就夠了,哀家機不機敏有什麼干係?」
周諍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他繼續道:「這個孟平曾經是霍麟的下屬,當初定罪他的供詞起了很大作用。成王是想讓他在牢里翻供,給霍麟平了反,他就能光明正大起用霍巡了。」
周太后一聽忙道:「那怎麼成?這罪是先帝定的,哪有兒子一登基就打老子臉的道理?再說了,這個霍巡也不能讓他入朝。父親快想想辦法,把這個孟平的嘴堵上。」
周諍道:「臣正是為此來請示娘娘。有娘娘這句話,那臣就吩咐下面的人把這事辦了。」
徐復禎卻道:「這事彭相知道麼?」
周諍道:「當然知道。我在值房和他議過了,才過來請示娘娘的。」
徐復禎聞言微微笑起來。周諍不免有些不悅道:「徐尚宮笑什麼?」
徐復禎這才整肅神情,問道:「樞密使打算如何封孟令史的口?是彭相的人來辦還是樞密使的人來辦?」
周諍道:「孟平以贓獲罪,當然是畏罪自殺了。至於這事跟我們干係最大,自然是我的人來辦。彭知如今坐山觀虎鬥,願意站在我們這邊已是難得,徐尚宮還指望他派人動手?」
徐復禎不緊不慢道:「怎麼會是我們干係最大呢?彭相是辛相倒了之後才上位的。霍侍郎又是幫辛相說話才獲罪的。成王提拔了霍巡,威脅的也是彭相的位子。若說誰最不想讓霍侍郎翻案,那肯定是彭相了。」
說到這裡,她又微笑起來:「樞密使被彭相忽悠得當了出頭鳥,平白讓彭相得了利不說,還要得罪成王。方才就是想到這裡,是以忍不住發笑。」
周諍平白被年紀可以當自己孫女的徐復禎揶揄一通,已是不豫;細想她的話又頗有道理,那些文官八百個心眼子,此刻更是添上一層對彭相的惱怒,一張老臉頓時掛不住了。
周太后已經怒罵道:「哀家就說這老賊信不得。復禎,那你說應該怎麼辦才好?」
徐復禎不答,反問周諍道:「樞密使,你曾與霍侍郎同朝為官,他是什麼樣的人?」
周諍略一思索,冷笑道:「是個沽名釣譽之輩。仗著平貞帝的賞識,一意孤行地推他的『仁政』。清名他一個人得了,卻要滿朝官員跟他一起勒緊褲腰帶。所以最後牆倒眾人推也是他應得的。」
徐復禎倒是驚訝於他這理所當然的語氣,默了默才道:「樞密使既說霍侍郎素有清名,可見給他翻案也未必對我們不利。」
她給太后和周錚陳明利弊:
如今兩權分立,朝堂上許多官員尚處在觀望之中。倘若能搶在成王之前先給霍麟翻了案,利用他的名聲收買一波人心,自然許多人會紛紛投向太后麾下。
周諍不以為然:「你別忘了受益最大的是霍麟的兒子,他現在可是成王的人!忙前忙後,不還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徐復禎道:「此言差矣。成王這個攝政王得位不正,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在這一點上他就落了下乘。誰先給霍侍郎翻了案,人心就是誰的。」
周諍皺眉苦苦思索,她講的好像很有道理,可是好像又有什麼地方不對。究竟是哪裡不對呢?
徐復禎還在繼續:「所以我們現在要靜觀其變。如果彭相沉不住氣把孟令史解決了,那成王的謀劃落空,我們漁翁得利;若是彭相按兵不動,我們就在成王之前把這樁舊案重審,把人心收入囊中。」
周太后喜不自勝:「還是你想的周全。就這麼辦,就這麼辦。」
周諍仍在思索,此刻豁然開朗:
名聲、人心,有什麼用?他周家還是外戚,說來比成王還不如。實打實的利益才是真的,給成王起用了霍巡,就是會損害周家的利益。
見太后拍了板,周諍忍不住道:「娘娘,這對嗎?我們先前千方百計卡他入朝,現在又鞍前馬後幫他平反?」
周太后坐上這個位子,也不是從前那個耳根子軟的皇后了,她伸手遙遙往乾清宮一指,肅然道:「父親,當初復禎要哀家過繼四皇子到名下,你也是反對。你看看現在如何了?」
周諍閉了嘴。時至今日,他還是沒想明白徐復禎怎麼就把太后推上了垂簾聽政這個位子上。
雖說他不信神佛,沒有周太后那麼好糊弄,可還是不得不承認,徐復禎確實有些未卜先知的本事。
周諍思前想後,終於首肯了徐復禎的建議。
送走周諍,徐復禎卻轉頭去了政事堂值房。
彭相果然在值房裡頭,見到徐復禎,他有些意外:「徐尚宮,可是太后有什麼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