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巡站起身來,面帶慚色道:「有負王爺所託,臣這趟回來,並沒有帶回沈將軍的承諾。」
席間頓時一靜,成王臉上的笑也微微一凝。少頃,他才勉強笑道:「本王倒還不信有你霍介陵搞不定的人。」
霍巡道:「沈將軍出身宗室,於朝局想來另有看法。待大朝會沈將軍入京,王爺可與之相談,或許能扭轉沈將軍的態度也未可知。」
成王臉上的笑漸漸難看起來,他慢慢說道:「本王倒是聽說了一些風言風語。說你在河東時與宮裡那位徐尚宮走得很近。」
眾人霎時寂靜無聲,目光紛紛投向霍巡,又暗中觀察著秦蕭的臉色。
霍巡從容不迫道:「不過是捕風捉影之言,王爺不必放在心裡。」
在他斜對角的秦蕭捏緊了酒杯。
成王緊緊盯著他:「那你跟徐尚宮確沒有私情?」
「沒有。」霍巡很乾脆地回答。
成王看向秦蕭,借著酒意道:「秦世子!徐尚宮是你表妹,又是你前未婚妻。你倒來說說看,他們兩個
有沒有私情啊?」
迎著眾人探究的目光,秦蕭慢慢站了起來,一字一句咬牙道:「回王爺,臣的表妹跟他,當然沒有私情。」
他又斜睨了霍巡一眼,冷笑道:「不過,霍中丞對她有沒有傾慕之心臣就不知道了。畢竟在宮裡講學時日日相對,在河東又少不了打交道。我看霍中丞也不是什麼能抵抗美色的人。」
成王呵呵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王年輕過,可以理解。介陵你說是不是?」
霍巡平靜地說道:「王爺若是不信任的話,臣可以辭去少師之位。」
成王如電的目光掃著他,忽然一笑,擺擺手道:「沒有就沒有嘛。幹什麼動不動就辭官?河東那頭什麼態度,等安撫使進了京,本王親自探探不就知道了?」
他斟了一杯酒仰頭飲盡,對眾人道:「來,喝酒喝酒!」
場上又重新熱鬧起來,可成王臉上的笑始終有些難看。
月上中天時散了宴席,霍巡避開了人群,穿過連廊往馬廄走。
忽然身後一陣緊風,他側身避開,身後人的拳頭打了個空。他皺眉望向一身酒氣的秦蕭:「你發什麼酒瘋?」
秦蕭已喝得半醉,倚著廊柱啐道:「你這個畜生!提起褲子就不認人是吧!」
說著又是一拳揮過來。
霍巡閃身躲開他的拳頭,反手揪住他的衣領,冷聲道:「你說什麼?」
「我說,」秦蕭醉醺醺地瞪他,「她真是瞎了眼,把自己託付給你這種男人!你不敢認她怎麼就敢碰她!」
霍巡一拳砸在他的鼻樑,將他狠狠摜在地上:「你要發瘋是你的事,別拿她的名節開玩笑!」
他招手叫來一個堂倌:「你立刻備輛車送他回長興侯府。」
那堂倌忙應了一聲,招呼人過來拖著醉倒在地的秦蕭離開了。
霍巡立在廊下吹了一會兒清寒的夜風,這才去牽了馬回府。
今夜雖是十四,然而烏雲蔽月,沒什麼月光。霍府素來儉省,連廊只稀疏地掛著幾盞燈籠。
他踏著一路昏影往內院走去,忽然頓住了腳步。那書房裡面透著明亮的燈火,仿佛有人一直在等他回來。
霍巡忽然覺得胸中鬱氣散了一些,轉身去臥房換了一件直裰,這才推開了書房的門。
裡面靜悄悄的。
他放輕了腳步走進去,見徐復禎已經伏在書案上睡著了,烏緞一樣的長髮遮住了半邊臉,露出窄窄的一寸臉頰,像上了粉釉的白瓷。
她身旁放著一張墨跡快幹了的宣紙,一角壓著她在代州買的琉璃老虎。
他先把壓在上面的琉璃老虎收在手心,再拿起那張紙一看,上面畫著一個不倫不類的大頭,看得出她努力想畫個肖像,可畫得實在滑稽,最後乾脆在頭頂寫了個「王」字,還畫了兩隻貓耳朵。
霍巡微微一笑,將那張紙捲起來插進了一旁的畫筒里。
他又在她身旁坐下,輕輕撥開覆著她面頰的青絲,露出半片睡顏來。烏濃的長睫投下半扇陰翳,落在秀挺的鼻樑上。下方是粉潤豐盈的雙唇,下午的時候還在悄悄對他撇嘴。
他靜靜看了一會兒,忽然想起要給她蓋件衣服。他脫下身上的衣袍蓋在她身上,又將壓在裡面的長髮輕輕抽出來。
忽然他的動作一頓,她的後頸上橫亘著一道寸許長的青紫瘀痕,在雪膚的映襯之下分外觸目驚心。
他眼神微凝,伸出指尖輕輕碰了碰那道瘀痕,她卻眉心一動,悠悠醒轉過來。
「你回來了!」
她高興地坐直了身子,又發覺鼻尖縈繞著一絲淡淡的酒氣,不禁仰頭看他:「你出去喝酒啦?」
霍巡點了一下頭,坐回方才的位置上:「王爺在鳴風樓給我置了一桌接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