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被掛斷,到最後老師都忘了她。
門被鎖了,夜晚的校園靜悄悄,一陣一陣的冷風灌入,她只穿了件單薄的衣服。
那時候她還是膽小的,怕鬼,是後來在一次次歷練中,心逐漸變成了石頭做的。
她一邊捂著耳朵,一邊跑,眼淚飆飛地到了樓下。
門被鎖了,她只能爬院牆出去,後來,一瘸一拐地走回家。
回到家,空蕩蕩的,又只有她一個人。
這樣的事經歷了好多次,直到有一天——
「你要吃包子嗎?」
附近新搬來了一位見誰都笑的小姑娘,皮膚白皙,圓潤軟糯,像只桃子味的雪媚娘。
她也不是對誰都沒脾氣的,剛來的時候,附近的小男孩抱團,欺負她,她打不過人家,用手用腿,甚至用牙齒去咬,使出十八般武藝,最後打成灰頭土臉的髒髒包。
這般打法,打贏了,她也笑,一笑起來的時候,那麼大的眼睛都能彎成月牙,可是很好看。
「你要吃包子嗎?」她又問了一遍,「這是我親手做的哦。」
傅芝餓得飢腸轆轆,但還是扭過頭去,這是骨子裡的倔強。
「唔——」
她直接把包子塞傅芝嘴裡了,一板一眼地像個小老師,「你已經吃了,就不許浪費糧食了。」
「我叫陸桃。」
兩人肩並著肩坐在牆邊,傅芝幾乎不說話,長長的劉海遮住眼睛,似乎是很久沒修剪的樣子。
以前也有過小孩子來示好,往往兩三次,見她不說話,就走了。
但陸桃不一樣,一次又一次,自顧自地說,永遠不放棄,哪怕沒有回應,她也總是給傅芝帶吃的,學校里好吃的,她也捨不得吃,拿餐巾紙包回來,一部分給奶奶,一部分給傅芝。
陸桃好奇地看著傅芝把一部分包子藏到了牆洞裡,「包子,你為什麼要吃一半,藏一半?」
傅芝沉默,她怕吃了上頓,沒下頓。
她父親很久才回來一趟。
她雖然不是流浪漢,但是她也和流浪漢沒什麼差別。
陸桃見她不答,雙手托著臉頰,撐得她的小臉像花骨朵一樣,「那我下次給你帶四個包子來,你吃兩個,留兩個。」
有一天,她沒來。
傅芝大著膽子去找,卻只看到了她家裡空蕩蕩的,不由得失落。
她還是走了嗎?
「你找陸桃啊?」隔壁一個抱著臉盆的大娘走了出來。
傅芝這才發現,好像附近每個人都認識她,都知道她的名字,「她奶奶住院了,她最近都在醫院陪護,聽說為了照看,她可能要搬走了。」
傅芝眼睛一酸,等她意識到的時候,摸摸臉上,完全濕漉漉的。
傅芝的父親不窮,但是她沒什麼零花錢,徒步了好遠,才到了醫院,只知道奶奶住在幾樓,卻不知道她住哪間病房,一間一間地去找,最後終於在0802看到了那位正在摻瞌睡的小姑娘。
她像小雞啄米似的,頭一點一點的,眼看著就要垂落下去,撞到堅硬的鐵做的床板。
傅芝手一伸,接住了她的額頭。
奶奶正好醒了,看到了她,傅芝卻在唇邊做了一個「噓」的動作,奶奶笑了,眼神慈祥。
後來,她保持這動作,直到陸桃醒來。
陸桃一睜眼,看到是傅芝,激動壞了,又是跳,又是抱的,「你怎麼來啦?我就知道你把我當朋友!」
她一時激動,在三人間裡又吵又鬧的,及時遏止住,禮貌地沖對面兩床人鞠躬,「對不起,爺爺奶奶,吵到你們了。」
兩位老人都搖頭,誰會拒絕這麼可愛的小桃子呢?!
看到傅芝來,兩位老人又是掰香蕉,又是給她們吃黃桃罐頭。
傅芝根本拒絕不來,對她這樣素昧平生的人都這麼好,可見她們真的很喜歡陸桃。
她也喜歡,喜歡得不得了……
可誰會愛她呢?
誰會?
「芝芝,我好愛你啊,這麼遠,你都來看我和奶奶。」陸桃正在給傅芝倒水喝,用開水瓶里的兌了兌,又加了不少涼水,反覆調試。
傅芝神情一怔,旋而笑了。
陽光下的小女孩粉嘟嘟的可愛,朝她望著,眼裡笑意連連。
光影斑駁,像是進入了一台時光穿梭機里,場景變幻。
眼前又變成了白聿凝視著她的眉眼,仍舊是琥珀色,卻不再那麼空洞了。
不止是桃桃,他也會。
她又多了一個愛她的人。
陸桃曾說過,「芝芝,哪怕全世界都沒人愛我們,但我們也要深信,我們是很好的人。」
「而現在……」她邊說,邊幸福地轉著圈,裙擺飛揚,「我們得到彼此啦,說不定還能得到更多,這是錦上添花啊,我們多麼幸福!」
幸福,曾經對傅芝而言,十分遙遠的字眼……
傅芝伸出手去,捧住了白聿的臉。
手心的觸感是溫的,熱的,白聿靜靜地將臉放在她的掌心,視線一錯不錯,瞳仁里倒映的只有傅芝清晰的身影。
原來現在幸福竟能這樣觸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