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沿著馬路緩慢行駛的時候,他想到了很多的畫面,還有那些他一個都沒實現的許諾。
他說自己要教湯穢識字,說自己要帶對方去威尼斯。
還有什麼來著?
對,還有要和對方一起過年。
索宥桉嗓子開始發緊,今天已經正月十三,他渾渾噩噩地度過了這個春節,那湯穢呢?湯穢是怎麼過的呢?
索宥桉揉揉鼻子:「回去吧。」
他們這樣沒頭蒼蠅似的亂轉,也確實不可能找到人。
老楊調轉了車頭,開始往回開。
快到那個商場的時候,索宥桉遠遠的就看見了麥當勞24小時營業的牌子。
他從來不吃這些東西,從小到大他吃的漢堡都是高級西點師做的。
可這個晚上,他沒來由的,想吃個麥當勞的漢堡,再喝一杯廉價的咖啡。
「路邊停車。」索宥桉說,「我買點吃的。」
老楊詫異地看了眼即將到達的麥當勞:「麥當勞?」
「嗯。」
如果是平日裡,老楊會開兩句玩笑:我們家少爺怎麼也消費降級了呢?
但今天大家都沒這個心思。
老楊把車停靠在路邊:「想吃什麼?我去買。」
他話音剛落,索宥桉已經下了車。
老楊扭頭從車窗外看去,深夜,那男模一樣的人卻穿得像個神經病。
神經病款款走在夜風裡,然後推開了麥當勞的門。
老楊沒動,坐在車裡等他,這時候餘光一瞄,愣住了。
索宥桉走進麥當勞的時候,店員先是怔了一下,然後才熱情地招呼。
畢竟,這深更半夜,衣著怪異的男人著實讓人有些不放心。
「先生您好。」
索宥桉「嗯」了一聲,仰頭看著上面的餐牌,琢磨著點什麼。
雙手揣兜的一瞬間,他想起自己沒拿手機也沒拿錢包:「抱歉,我去拿手機。」
轉身往回走,目光掃過窗邊一個座位,那裡有個穿著黑色棉服的年輕男人,抱著一個漢堡,趴在桌上睡著覺。
那張臉索宥桉可太熟悉了,一個多月前他曾經對這人「一見鍾情」,然後連哄帶騙住進了人家的家裡。
索宥桉還愣神的時候,老楊已經風風火火地進來了。
倆人一對視,都朝著湯穢的方向走去。
主僕二人在他桌前站定,老楊想伸手拍湯穢,把人叫醒,但被索宥桉阻止了。
「你去車上等我。」
老楊心說:憑什麼?我也想跟小湯說話呢!
但少爺發話了,而且少爺很可能良心發現好好對小湯,他這個長輩,只能給這個呼呼大睡的年輕人最好的祝福了。
老楊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留下索宥桉杵在這裡看著湯穢的腦瓜頂發呆。
大腦空白了那麼幾分鐘,索宥桉什麼都沒想,就只是看著。
他知道不是夢,因為麥當勞的暖風實實在在地吹到了他身上。
他伸手,用修長的手指戳了戳那個被紙包著的漢堡,因為太用力,把漢堡按了個坑出來。
莫名其妙。
他笑自己。
之後這個穿著怪異的帥男人就那麼在第一次進城的小土包子對面坐了下來,坐下前還把自己的西裝外套脫下來,蓋在了對方的身上。
索宥桉趴在湯穢對面,就那麼看著他睡覺。
麥當勞的兩個店員交換了一下眼神,開始尋找報警的時機——她們覺得,這人精神不正常。
好在,兩人報警前,湯穢醒了。
湯穢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即便是趴在麥當勞的桌子上也能睡得很香。
可不知道怎麼回事,睡著睡著覺得特別悶,有一種他養的雞坐在他臉上孵蛋的感覺。
湯穢被憋醒,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一件衣服蓋在了他身上,衣領剛好堵住了他的鼻孔,難怪會覺得悶。
沒睡好的湯穢有點不高興,迷迷瞪瞪地直起身子,身上的西裝外套從肩上滑了下來。
幾乎同時,他看到了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頭髮剪短了,還染回了黑色,人似乎也瘦了一大圈,雙頰都有點凹進去了。
湯穢盯著索宥桉,半晌說了句:「媽呀,你咋來了呢?」
索宥桉終於笑了,那一瞬間的感覺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就好像是千年的曇花終於憋夠了,一口氣放了個大招,開了朵絕世大花,比夜空的煙花還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