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初楹把果盤放在他手邊,探頭看了一眼他寫的作業,各種公式和圖形,她看得頭痛,就記住了那隻握筆的手。
大病過後,蒼白無力,指甲蓋都不是粉紅色了,因為皮膚太薄,皮肉底下蜿蜒盤繞的血管都能看得很清楚,血管上留了一排整齊的針眼。
「我爸叫我在你醒了以後再好好道一次歉。」梁初楹說。
她別彆扭扭的,聲音低若蚊嚀,語速飛快:「對不起。」
梁聿瞥了一眼她切的水果,輕輕笑:「姐姐真是沒做過家事,蘋果皮也沒削,核也不剃,就這麼切給我?」
「你還來勁了?挑三揀四的……」
梁初楹下意識伸手要把果盤端起來,那隻布滿了針眼的手驀地又將她摁住。
體溫不高,跟沒有血在流動一樣,他應該真的是妖精。
梁聿稍稍偏頭,語氣溫和:「逗你玩兒的,姐姐第一次送我東西,我會吃掉的。」
這話說得好可憐,任是梁初楹,也不免皺了眉:「你應該很討厭我才對吧,為什麼還說不怪我?」
梁聿默然了一瞬,眼睛移到別的地方,又快速移回來,「姐姐不是說了你不是故意的嗎?」
「就算是故意的……」他語調變柔和,「我也知道你不是真的壞,姐姐只是誤會我了。」
他的指尖還停留在梁初楹手背上,微微用著力,笑容輕浮,語氣平緩:「現在知道我並不像姐姐想的那樣就行了。」
梁初楹頓了一下,把手抽出來,梁聿唇角滯住,視線仍舊像根針一樣扎在原處。
她蹙一下眉,半信半疑,咕噥了一個「哦」字,隨即頗感不適地離開了梁聿的房間。
房門被「咔噠」一聲關上,梁聿漆黑的瞳孔遷移到手邊的蘋果塊上,果肉斷面氧化出了鏽色。
他面無表情地低睫,安靜著用布滿針孔的手叉起一塊,在嘴裡含了一會兒,沒捨得咽,仿若能止渴。
「…………」
隔天,梁聿可以正常上學,不過梁初楹是在復讀班,倆人碰不著面。
梁初楹吃不慣學校食堂,午餐一般都是梁慶或梁聿做好了壓進保溫桶里叫她帶著,而梁慶恰好出差一周,這周家裡的飯菜都得梁聿做。
她站在學校走廊里把飯盒打開,前兩層是飯菜,第三層,是削得很漂亮的兔子蘋果,跟工藝品一樣。
她暗暗評價,梁聿的蘋果確實切得比她好。
梁初楹拿起一個塞嘴裡,甜得她眯起眼睛。
脆生生的,像是精心挑選過。
雖然梁初楹不再針對他,但還是很難說服自己跟他親近起來。
二人的關係仍舊算是不冷不熱,梁慶在家的時候,倆人還能被強迫搭幾句話,現在梁慶不在,平時連說話的切入口都找不到。
前幾日華城突起陣雨,家裡也泛起潮濕來,他們住的小區也是幾十年前建的老房子了,是大,兩層樓,但還是比較久遠的,一到雨天就黏答答的叫人頗為難受,梁初楹一直捱到凌晨一點都沒睡著,腦子裡像是在放電影。
忽而,她聽見房間裡有細細的嘎吱嘎吱的聲音,梁初楹倏地從床上下來,豎起耳朵仔細聽,覺得像老鼠啃東西,於是她立馬跑了出去,在走廊里踱來踱去,腳步聲把梁聿驚醒。
他穿著過大的睡衣,烏髮柔順地垂在耳側,在視線不明朗的情況下,右眼眼皮上那顆痣仍然清晰可見,鎖骨上也有,不過沒眼皮上那顆惹眼。
梁聿打開門問她怎麼了。
家裡就剩下他們兩個人,梁初楹猶豫再三,只能向他求助:「我房間裡好像有老鼠。」
梁聿思索了幾秒,提議:「那你今天睡我房間?」
「你認真的?」她瞪大眼。
梁聿低低笑了幾秒:「在想什麼?我的意思是,怕就跟我換房間。」
他指了指身後,梁聿的房間是原來的客房,空間沒有她的大,擺了一張兩米的床和一張長方形舊木桌子,連窗簾的質量都很不好,非常透光,敏感一點的人估計睡不踏實。
但那也總比跟老鼠睡在一起要好,梁初楹向來不會苦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