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是,梁初楹突然說她要找136號,梁聿像看傻子一樣看她一眼,說他沒有聽說過馬蹄街有136號,中新路136號還有點可能,不過查了地圖以後發現是個足療店。
梁初楹看上去有些泄氣,梁聿問她是不是又想起來什麼,她說只是記得這個地址而已,既然是足療店的話,可能以前去那裡洗過腳吧。
「……」梁聿不知道她腦子裡裝的什麼,「洗個腳還讓你印象這麼深刻!」
雖然這種鬼火形態下看不見她的眼睛,但是梁聿還是能很明顯感受到她怨氣滿滿地瞅了自己一眼,「哼」了一聲以後催他快走。
梁聿把麵包袋子揉成一團,懶散地沒有動,只張了嘴:「今天過年,到處都沒人,要走到哪裡去回我那裡,還是找你爸媽!」
電線桿都被雪掛成白色,世界茫茫一片,到處都沒有歸處。
「怎麼找我爸媽我不記得我家在哪兒。」梁初楹說。
梁聿笑了笑,從台階上站起來,拍掉衣服上粘的雪粒子,將塑膠袋扔進路邊的垃圾桶里。
「我知道。」
梁初楹看著他,他斜眼睨視這團小鬼火,單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還挺驕傲:「記憶力太好,剛剛在那個醫生的電腦上看見聯繫地址了。」
她不知道是被逗樂了還是嘲笑他,吐槽著:「看把你能的。」
梁聿「嘶」了一聲,挑一下眉,兩指虛虛捻住她頭頂的火苗,看上去像把她拎起來似的:「別以為成了一團小鬼火就可以不感恩了,沒有我你還在四處遊蕩呢。」
他笑彎著眼,故意嘲諷:「梁初楹,是我給了你一個家,還幫你找到家,能收斂一下,少懟我幾句麼!」
梁初楹敷衍地拖長音調:「知道了——」
「那你說謝謝我。」
出租屋裡的空氣是如同死了一般的寂靜,只余除夕夜的煙花不斷向天空升騰,爆炸,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
梁聿的視線還停留在日記本的字上,每一句都是對前幾天照片裡那段經歷的復刻,連當下他的心理活動都被描摹得十分詳盡。
看上去梁初楹也挺迷茫,在日記本周圍轉了好幾個圈,嘀咕著:「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不應該出現我以前的記憶嗎怎麼是這些東西……」
活了這麼多年,奇怪的事情都擠到一起來了,先是從衣櫃裡飛出來這個小東西,然後發現自己連姥爺和媽媽的長相都記不清了,最後又得到了這樣一本奇怪的日記。
梁聿完全盤不出來這些事情中間到底可以被怎樣的一個故事串聯起來,簡直難以解釋,叫人頭痛。
無論他再怎麼將本子翻來覆去,後面都沒有字了,梁初楹勸阻他:「哎哎,別倒騰我的本子了,被你撕壞了怎麼辦!」
梁聿吸氣再吐氣,把本子丟回桌子上,說遇見梁初楹以後就沒好事。
他跨坐在凳子上,下巴搭在椅背上:「日記里沒有你的記憶,那我們下一步能做什麼!」
梁初楹思考了很久,窗戶外頭的煙花一簇簇地炸開,一分半鐘以後歇了下來,然後在更遠的地方又燃起一輪新的煙花,一串接著一串,無法停息,那點絢爛的光影就穿過落灰的窗戶降落在書桌上,降落在梁聿的鼻尖和漆色的眼底。
「現在的情況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了,畢竟我也是指望著從日記里找回記憶的。」她徐徐說,「既然這樣的話,就只有一個途徑了。」
「什麼途徑!」
「像你找到姥爺和媽媽一樣,我要找到我的親人,從他們的記憶里獲取我的信息。」
梁聿閉一下眼,覺得心累,背脊向後拱:「你什麼都不記得了,怎麼找到親人我給你畫個畫像貼在大街上尋親嗎!」
「不,我還記得一件重要的事。」梁初楹的眉頭皺得緊了一下,一臉嚴肅地義正言辭道,「我記得我現在躺在哪個醫院。」
梁聿沉默了兩秒,直直盯著她說:「你還沒死!」
雖然說著這樣的事,但梁初楹看上去倒是一點兒都不悲傷,語氣出奇地平靜:「瀕死,就剩一口氣吊著吧。」
她轉了個身子,靜靜望著外頭愈來愈遠的煙花,人在深夜裡總是容易感傷,容易共情,梁聿看著這團孤零零的小火苗,發了很久的呆,然後聽見她的聲音:「雖然不知道最後能不能活下來,但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想忘記那些人。」
她又說出那句話:「因為人靠記憶證明存在。」
幾秒以後,梁初楹打了哈欠,看上去有些倦了,但嘴裡還嘀嘀咕咕的:「你看過《尋夢環遊記》嗎!」
梁聿說看過,他頓了兩秒,偏開頭才說得出口:「不用瞎擔心,你不是要找親人嗎總歸還會有人記得你。」
再不濟,他也會記得世界上有她存在過的痕跡。
雖然他可能也活不了太長,大不了下去以後再打個招呼……再說了,比起梁初楹,梁聿才更應該擔心自己死後有沒有人會記得自己吧,估計連個墓地都沒人安置,隨便火化一下,就給撒海里去了。
他長嘆一口氣,覺得自己真是多管閒事,自身難保了還擔心起梁初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