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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不意味著,那些無力就真的消失了。他們的沉默、迴避與小心翼翼,無聲地昭示著他的無能為力,狼狽不堪,失去體面。他每日被精心地安置、照料、維護,像是一件即將碎裂的瓷器,被人小心翼翼地托在手心,連落上一點塵埃都是不被允許的。

這一切讓他感激,也讓他痛苦。

如今沒有了小心翼翼的照拂,沒有了無處不在的痛惜,也沒有了那雙雙透著憐憫的眼睛,他終於能來自己嘗試、自己失敗。於是,他開始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去生活,用左手,用頭,用下巴,甚至用牙齒----雖然狼狽,但居然常常總能找到辦法。

慢慢地,他能獨自完成的事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習慣這樣的日常。每天清晨秦戈幫他穿戴整齊,將他扶到輪椅里安置在桌前,再替他備好書籍、筆墨、紙硯、棋盤、茶水,確保他不會有任何不便,便匆匆離開。每日中午,再回來陪他吃飯幫他解手。

就這樣,日子又繼續過下去了。

這一日,秦戈一早便去了巡邏,顧長淵依舊獨自在屋內。

自從上次烏龍事件之後,陸棠心裡多少有些理虧,總想著要找機會道個歉。不過她一向不是個擅長認錯的人,於是糾結之下,時不時「有意無意」地路過顧長淵的小屋。

直到這一天,她剛走到窗邊,便聽見屋內傳來一聲沉悶的響動--「砰」,伴隨著桌椅翻倒的聲音。

她不由得腳步微微一頓,隨即快步走到門前,抬手敲門:「喂,你怎麼樣?」

屋內安靜了一瞬,不多時,顧長淵的聲音淡淡地傳來:「沒事,不准進來。」

聽著他的語氣不太對勁,陸棠皺了皺眉,手搭在門上,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推門進去。但,也沒有離開。她稍作思索,索性靠坐在門邊,雙手環膝,隔著一道門板,和他閒聊起來:「那我不進去,就這樣跟你說說話好嗎?」

「嗯。」

屋內,顧長淵深吸一口氣,這不是他第一次摔倒,只是這次的姿勢尤為棘手——整個人趴在冰冷的地板上,面頰貼著地面,右手被自己壓在身下,更糟糕的是,輪椅被他帶翻到了身側,離他足有兩步遠,他必須自己想辦法過去。

左手可觸及的範圍內沒有支撐物,他只能吃力地撐住地面,調整重心,試圖換個更有利的姿勢。然而右側像被沉沉釘在地上無法挪動分毫,任憑他如何努力都只有半邊身體微微抬起。

他的呼吸微微沉重了一些。

門外,陸棠神色輕快地說道:「我聽說顧廷昭將軍是你父親,那你就是少將軍咯?」

屋內,顧長淵仍在努力調整姿勢,聽到她的話,語氣平淡地應了一聲:「嗯。」

他咬緊後槽牙,嘗試左腿屈膝,讓自己先跪起來。可剛一用力,右腿便抽觸起來,腳尖在地面上胡亂蹬動。他努力克制,然而越是緊張,肌肉越是僵硬,直至整條右腿都劇烈抖動,帶著本就不穩的身體一起震顫著。

陸棠的聲音繼續傳來:「那你去過北境?聽說那裡冬天雪很大,能凍死人。」

顧長淵努力穩住氣息:「嗯。」

「聽說那裡的羊肉很好吃?」

「……嗯,還不錯。」

他再次深吸一口氣,試圖用左手拖動身體,一點一點向輪椅挪去。可左腿借不上力,一隻手能做的努力又實在有限。右腿依然痙攣著,讓他像條離了水的魚。

他還在努力思考對策,只聽屋外的陸棠繼續說:「聽說鎮北軍之前有一隻小隊,為了保護百姓撤離,戰至最後一兵一卒,是真的嗎?真是英雄,吾輩亦當如此。」

顧長淵的心口一滯,指尖緩緩收緊,額頭抵著冰涼的地面。

她說的是那一戰——兄弟們一個又一個倒下,血染殘垣,屍橫遍野。他們用盡最後一支箭,劈斷最後一柄刀,戰至最後一兵一卒。那天,他也是其中一員。

「是真的。「他喉頭微緊,嗓音像是風雪吹過破敗的城牆:」鎮北軍的每一個人,都會做這種選擇。」

「那你認識那位領兵的將軍嗎?」

他垂下眼帘,輕聲道:「他不在了。」

外面短暫地安靜了一瞬。

然後,陸棠低聲道:「上次……我不是故意的,真對不起。」

顧長淵手指微微一動。他其實早就不生氣了。那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換做旁人,他大概連解釋都不想聽,可此刻,他卻莫名覺得,心氣順了不少。

受傷以來,他習慣了身邊人執意要幫他,沒想到這次他拒絕了,陸棠竟然真的沒有進來。這讓他有點騎虎難下。

他頓了頓,終是緩緩回答:「沒關係,畢竟我這樣的身體狀況不常見,第一次驚訝,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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