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淵只覺耳中轟鳴,心跳聲劇烈得仿佛要將胸腔撕裂。震驚,羞恥,哀痛,交織在一起,讓他覺得自己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咽喉,幾乎無法喘息。
陸棠吻得如此認真,一遍又一遍,耐心地描摹著他的存在,仿佛在用這種方式,告訴他——你還活著,你依舊是顧長淵。
可他也從未如此無措過。在這無盡的黑暗裡,他什麼也看不見,只能依靠觸覺感知她的存在。他無法判斷她的表情,也無法猜測她的情緒,甚至不敢確信——她到底是固執、同情,還是……真的,只是單純地愛他。
她怎麼敢?
他想要推開她,想要呵斥她,讓她停下——可她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她吻住了他的心口,那裡有什麼瘋狂的跳動著。
顧長淵的身體開始微微發抖。那是靈魂深處無法遏制的戰慄。他顫抖著緩緩抬起左手,指尖顫顫巍巍地摸索到她的臉頰。掌心微微收攏,像是終於承認了自己的失敗。
他再一次拼命睜開眼睛,試圖看清她,試圖抓住什麼——可是,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他看不見她。
可她就在這裡。她不願放開他。
她用吻,一遍又一遍,固執地告訴他:
——我在這裡。
——我喜歡你。
——我不會走。
顧長淵的指尖微微收緊,又緩緩鬆開。
最後,他聽見陸棠輕輕一笑,唇瓣貼在他耳側,聲音近在咫尺,帶著一絲得意與調侃:「怎麼樣,服了嗎?顧先生?」那是很清脆的嗓音,帶著少女似的嬌俏與狡黠,像是夜色中忽然綻開的火光,明亮熾熱。
顧長淵只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攥住了。
他緩緩閉上眼睛,指尖微微顫抖,胸膛起伏不定,最終,無聲地鬆開了所有抗拒。
他輸了。
徹徹底底地,敗在了這個姑娘手裡。
他永遠輸給她橫衝直撞的勇敢,輸給她溫柔而銳利的愛意,輸給她劈開所有恐懼與迷茫,永遠刀鋒向前的決絕。
她將他從無望的深淵中硬生生拖了出來,義無反顧,不留餘地。
而他,他終究無法推開她。
第40章 有效 與無望抗衡,在幾乎看不見盡頭的……
那天之後, 陸棠的心情變得很好——親吻策略比她想像的還要有效:
——顧長淵不肯喝藥?親親就好。
——顧長淵不肯讓她按摩?親親就好。
——顧長淵按著被子不願意讓她清理?那也還是,親親就好。
每次她故技重施,向來冷靜自持的顧先生都會僵住, 不多時便面紅耳赤地繳械投降,連反駁的話都結結巴巴,說不完整。
只是, 陸棠心裡也清楚, 這樣的輕鬆甜蜜終究不過是表象。失明與右側肢體的徹底癱瘓,對顧長淵的打擊是毀滅性的。
他的右側此前雖難以控制卻仍肌力尚存, 只是緊張時右臂會不受控制地蜷縮在身前,勉力行走時右腿也會不由自主地輕顫, 狀態不佳時還偶有痙攣,連帶著整個右半身一同抽痛。
可現在, 一切都靜了下來。困擾他的肌力消失了,右臂不再蜷縮,右腿不再抽搐,他的身體終於安靜了下來——卻是以接近衰亡的方式。
右手如今只能直直地鬆軟地癱在身側, 右腿上的肌肉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下去,足尖開始無力地下垂,膝蓋鬆弛地散著, 輪廓漸漸模糊開去。
陸棠日日幫他按摩伸展, 朝夕不輟, 卻依舊無法替代身體需要的自主活動。她像是在經歷一場註定的潰敗,無論她如何用力挽留, 他的身體仍以驚人的速度一點點沉淪下去,清晰、鮮明,又宛如滾滾向前的時間的洪流, 無可阻擋,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