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人帶賀文嘉從側門進保和殿,賀文嘉一眼就看到了跪在殿內的官員,還有坐在皇椅上不吭聲的皇上。
賀文嘉趕忙低下頭,被張大人帶去後殿。
後殿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兩張長桌合成一張,桌上擺滿了書冊和筆墨,幾個翰林官們忙得滿頭大汗。
張大人推了賀文嘉一把,壓低聲音道:「我看過你會試殿試的文章,你的算術不錯,去幫肖大人的忙。」
肖秀,字長青,今年已是不惑之年,今年的二榜進士,賀文嘉的同年,他過了朝考,如今是翰林院的庶吉士。
肖秀跟前擺放著是十幾本帳冊,賀文嘉一看帳冊上所列事項就知道,知道這是家中的帳冊。
問題是,這是誰家的帳冊?為什麼送到宮裡來?
肖秀不擅長做帳,此時狼狽地擦了擦額上的汗,看到賀文嘉過來就跟看到救星一般。
不等賀文嘉開口,肖秀就小聲說這是左都御史鍾大人家的帳冊。
鍾大人被都察院其他幾個御史彈劾,說他貪污瀆職,收受賄賂。鍾大人大怒,請皇上明察,並且把家中內外帳本送過來。
「皇上命我等今日之內查清帳冊,給鍾大人一個交代。」
這話什麼意思?皇上覺得鍾大人是被冤枉的?還是正話反說?賀文嘉不明白。
跟肖秀這個倒霉鬼一樣,也是考中庶吉士,回鄉祭祖後提前回京的翩翩公子蔣雪村小聲說:「皇上限咱們今日內把帳冊查清,彈劾鍾大人的幾位御史還在前堂跪著。」
想法再次反轉,皇上看彈劾鍾大人的御史們不順眼,這是偏向鍾大人了?
蔣雪村笑了笑,誰知道呢。
張大人瞪蔣學村:「你的事做完了?」
蔣雪村頓時又愁眉苦臉起來,拿起筆繼續算帳。
真是的,這活兒應該找戶部的官員來干吧,怎麼叫他們這些翰林來?
幾個老翰林幫不上忙,壓力都落在他們這幾個新科進士身上了。
皇上頭回交代他們做事,若是做不好,以後還能出頭?
咬牙干吧。
哎,愁人。
賀文嘉一邊列表格把帳冊進出數目分類抄寫,一邊想,找戶部?戶部尚書是姚炳姚大人,皇上的左膀右臂,肯定信得過。
為什麼不找?
賀文嘉也想不明白。
拿起筆舔墨,賀文嘉飛快對帳冊類目分類,再對分類帳目進行合計,一本帳冊很快得出支出收入,甚至還列出了支出前三的是因為什麼,收入前三來自哪裡。
蔣雪村看賀文嘉真會這個,連忙捧著手裡的帳冊交給賀文嘉。
不等賀文嘉嫌棄,他立刻說:「我給你打下手,我來分類抄寫,你來算合計。」
賀文嘉勉強答應,行吧。
肖秀和另外幾個翰林看到後,都學蔣雪村,他們不善算帳,還不會抄寫分類嘛。
於是賀文嘉丟開了手,對記得亂七八糟的帳冊分類整理的活兒交給蔣雪村他們,他只管算帳做表。
沒花一整天,後殿的翰林們只花了半天工夫,就拯救了前殿跪著的大人們的膝蓋。
鍾應芳鍾大人家送來的帳冊只有五年內的,因為彈劾他收受賄賂主要是他當上左都御史之後才有的。
鍾家所有的產業每年賺多少銀子,一大家子的收入支出每年度都算好了,挑不出一點錯來。
張長廣當官大半輩子,還是頭一回看到這麼工整明了的帳冊統計。
他深深看賀文嘉一眼,這小子不該留在翰林院,該送去戶部,過些日子再跟鍾應芳去江蘇查田畝之事才對。
賀文嘉往後退後半步,心裡緊張,張大人為什麼這麼看他?
張長廣嘖了一聲,拿著統計表送去前殿給皇上。
蔣雪村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小聲說:「鍾大人好歹是正二品的左都御史,家中一年產業收入加上俸祿不到八千兩銀子,一大家子人要在京城租房、吃喝拉撒,給兒孫讀書,人情來往,他一年還能省下一千多兩銀子送回老家修路、建學堂、接濟朋友,真是少見。」
只說一個正二品的左都御史還在京城租房住,若不是故意裝窮,那就是真清廉。
「鍾大人當官是為了什麼?」
賀文嘉也想,鍾大人是為了什麼。
這時,前殿傳來一聲大喊:「皇上,這帳冊是鍾大人自己交上來的,說不準另外還有帳冊。請皇上明鑑!」
肖秀憤憤不平:「鍾大人家的帳冊還能有錯?有本事他也跟鍾大人一樣,把他家的帳冊送來查一查。」
蔣雪村無所謂地笑著道:「肖大人,您也這把年紀了,別生氣,保重身子要緊。」
肖秀冷哼一聲,扭頭不看蔣雪村。他一坦蕩寒門子弟,跟蔣雪村這等世家子無話可說。
「誣告上官,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蔣雪村伸了伸腰,哎,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