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恐怕還不知道,晚輩尚未棄文從武之時,也曾『一字千金』。」
賣弄。
洛雲姝敷衍地「哦」了一聲。
他開始帶著她的手,像教小孩子習字那般,帶著她勾畫。
是方才她寫的那行佛經。
但此刻他溫熱的氣息噴在耳邊,吹得人心不在焉,身子也發軟,想起昨夜藏書閣里的瘋狂。
這由他握著她手寫出的佛經尤其刺眼,每一個字都像馬上要張開口,陰陽怪氣地嘲諷她意志不堅定。
那行字又亂了,兩個人也寫著寫著寫到了榻上。
對這種不需要給任何承諾的狀態,洛雲姝還算滿意,偶爾也會忍不住調侃姬君凌:「你就不怕那些古板的族老知道你常流連山莊,讓你到姬家列祖列宗面前反省?」
姬君凌點了點她肩頭:「他們的規矩只能壓制可壓制之人,姬家本是書香門第,多出文臣,我的大司馬之位雖離不開姬家栽培,但軍功和兵馬卻是我這些年親自打下來的。」
「狂的你。」調笑雖調笑,洛雲姝也不得不承認。
他有狂妄的本錢。
然而話音方落,聽到外面似有人聲,洛雲姝本未多想,季城匆匆在外叩門:「長公子!」
姬君凌稍凝了眸。
洛雲姝亦倏然從他身上爬起,撩過外袍披在身上。
季城跟了姬君凌多年,素來沉穩,便是天塌下來也能保留表面鎮定。不像此刻,嗓音發顫,步伐凌亂,聽著還險被台階絆住——
出事了。
且還是不小的事。
姬君凌套好衣衫,大步邁了出去,自兩人和好後,他在山莊與部下議事都鮮少避開洛雲姝。但這一次,他去到外間,剛開頭,察覺季城的神色不對,又道:「出去再說。」
又折返給洛雲姝蓋上被:「朝中事罷了,你好生休息。」
山莊的正廳。
這處山莊本是百年前戰亂時姬家族人避禍之處,此處正廳在最初時是祠堂,後來姬家復起,舉族搬遷至洛城,此處便也荒廢了。
來的是幾位德高望重的族老,都是文人出身,面對姬君凌這位氣勢凌人的武將後生,不免氣勢弱了一截,又畏懼他手上兵權,與當年處置姬召郢時相比,堪稱好聲好氣,一撥人負責唱紅臉,一撥人唱白臉。
「是術士蠱惑皇帝!郡主即便是苗疆聖女,也是肉體凡胎,她的血又怎能讓聖上痊癒!」
這樣的話,連三歲孩童都不信。但病重之人誰不想博取一線生機,陛下信就夠了!再者,即便陛下不信,那些想扳倒姬家分口肥肉的世家又豈會放過為難姬家的良機!」
「這、這,看來此次,是衝著整個姬家而來啊!」
……
幾個老鬍子你一眼我一語,最終一致道:「子御,你與郡主那些事,並非我等不知。但郡主多年前便與二郎和離,即便此事傷風敗俗,我們幾個老頭子念在你自幼孤苦的份上,也就睜一隻眼閉眼任你去了。可此次涉及姬家,便不能意氣用事,若郡主不入宮,恐怕接下來便是彈劾你敗壞綱常了。
「最好還是郡主入宮為陛下獻藥引,以堵住悠悠眾口。」
姬君凌姿態恭敬,話卻露銳利:「你們的意思是,要借她的命來換我不受朝臣詬病?」
族老急了:「只取些血,如何就要了郡主的命?倘若郡主不去,姬家落敗,你被眾臣攻訐,一苗疆女子,焉能在中原安穩度日?」
姬君凌不與他們廢話,只冷淡道:「我自會處置,季城,山上風涼,送眾族老回去。」
季城上前,邊送客邊寬慰:「長公子行事素有分寸,諸位族老不必擔憂,只需穩住姬家內部。」
眾族老一想也是,他們是一時心急了,子御這孩子自幼果斷,不會因私情誤了姬家前程。
隨後姬君凌吩咐部下相關事宜,又給趙沉去了一封急信。
這才回到雲山閣。
洛雲姝正在桌案前提筆習字,他經過都不曾察覺。
他走近了,輕輕擁住她。
「又在自欺欺人?」
洛雲姝把那一行勸人戒'色的箴言寫完,莞爾道:「不,現在你比我更需要這句話。」
姬君凌稍一頓,那雙桃花眼底澄淨,有著洞穿一切的沉靜,似吹散旖旎的清風,這些時日的纏綿在這份冷靜面前有被吹散之兆。
他有須臾失神,篤定道:「我不需要這些話,你再忍一忍。」
洛雲姝含著笑,不大正經:「怎麼個忍法。只要我去送幾滴血,就能換一年半載的安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