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知道他的住址無所謂,卻又偏偏不知道是哪天跟蹤的他,看到了他進俞臣的家裡。如果沒能及時按照對方的要求在下周還上一筆錢,他不害怕對方來找他,辱罵,或是打他一頓,也都無所謂。但顧子軒卻害怕,對方一不小心找錯了地方,找到俞臣。明明是他一個人做的決定,就算是為了那人的手術費,這也是他的債務,顧子軒不希望這件事影響到那人。
想到第二天還要參加省體隊選招的面探評估,他不得不強迫自己放緩呼吸努力睡去。沒想到就這樣深呼吸了片刻,他倒也真的迷迷糊糊的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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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早上七點準時查房,陪著俞臣做完簡單的基礎檢查,顧子軒騎車去了學校。
省體隊過來的,除了前一天的教練組外,另外多來了一位心理學專家。一對一談話的順序,按照前一天的成績排名,第一個排到的就是顧子軒。
談話的地點,定在學校辦公樓五層的會議室里。不大不小的會議室里,擺著一張長條形的深色木桌。木桌的一側,坐了省體隊的五名教練,和一名心理學老師。顧子軒則是一個人坐在了桌子的另外一側。
前面的問題都是走流程,問的都是些前期已經填過表的基本信息,什麼年齡、住址、家裡幾口人、練了幾年體育、都練過什麼項目。問完基本信息,便是情景模擬題。心理老師讀出來題目,幾道題大差不差,問的都是在各種極端的情況下,應當如何在比賽中保持良好的發揮。這也都是之前在隊裡日常的理論課老師會培訓的內容,儘管狀態一般,顧子軒還是可以做到對答如流。
他的回答沒有什麼瑕疵,對面的考官們互相交換著滿意的眼神。
坐在最中間的主教練注視著他,開口問道:「對於進入我們省體隊之後的待遇,你有什麼要求嗎?」
顧子軒回答得很自然:「各位老師,目前為止我可能關注到的更多是咱們省體隊能有的比賽機會,待遇方面,確實還沒有什麼了解。」
主教練和身旁副教練對視一眼,繼續看向他道:「不知道你們劉主任有沒有跟你們說過啊,我們這邊新隊員的底薪是三千左右,包吃包住,都是住在咱們省體隊自己的宿舍里。每個月比賽大概是在四五場,根據賽季上下浮動,但平均下來就是這個頻率。比賽獎金呢,一般是二八開,你八,隊裡二。獎金肯定是上不封頂的,這個要看個人能力。」
「好的,老師。」顧子軒露出一副認真聽講的模樣,點點頭。
「但是——」主教練話音一轉,「你現在是高三上學期,要明年六月才能畢業對吧?雖然我們現在可以給你發錄取通知書,但是你這大半年還沒畢業的時候,只能算實習期,是沒有工資的。比賽的話,有合適的機會,我們都會帶著你們去,獎金,會通過你們現在的學校發放給你們,體隊不收分成,但是底薪也同樣沒有了。」
「要到明年六月嗎?」少年猛的抬眸。
要熬到明年,才能拿到底薪嗎?那他欠下的錢怎麼辦?
帶著黑色鴨舌帽的主教練頷首:「是。」
顧子軒:「那這大半年我能參加的比賽多嗎?」
一旁的副教練開口道:「肯定沒有隊裡正式的運動員多,這大半年主要是給你做培訓,為你正式成為隊裡的一員做準備。但是也會有一些,可能跟你現在在學校能接觸到的機會差不多。」
也就是說,即便是進了省體隊,並不能改善他目前的窘境。
顧子軒心裡一沉,眸中飛速閃過一抹失落的情緒。
早知道會這樣......他當時要是參加完省賽再回來,就好了。至少省賽能真真實實的拿到手獎金,晉級國賽之後,雖然再拿獎的可能性不大,但萬一拿獎,獎金肯定會翻倍,更是可以解決他目前的燃眉之急。
「對於這一點,同學你有什麼疑慮嗎?」主教練問道。
「沒有。」少年情不自禁的走神,卻還是強撐起精神回答。
他能怎麼辦,他還能怎麼辦?
欠下的錢看來註定要拖欠了。他想再去找一趟花臂,就算是再高些利息,能多給他延些時間就好。再多讓老劉幫忙留意些比賽機會,他再想辦法找找掙得多一些的兼職,教教小朋友短跑這些,總還是能還清的吧?
不想被對面的省體隊老師們察覺異常,少年垂下眼睫。接下來的談話,都有些心不在焉。
上午的談話結束,回操場慢跑了幾圈,便到了午飯時間。
「軒哥,走啊,吃飯去?」肖源跑上前來勾住他的肩膀。
「我一會兒再去。」
顧子軒心煩意亂的將人推開,從後門出了校園,還是沒忍住點了根煙。
青色的煙霧包裹著少年硬朗的輪廓,苦澀同時在舌尖和鼻腔中蔓延。
少年埋頭抽菸,完全沒注意到什麼時候在他面前停下的黑色轎車。
有人在他面前駐足,叫他的名字。
「顧子軒。」
顧子軒抬頭望過去。來人和他年紀相仿,沒穿校服,穿著適合訓練的運動裝。
他不認識。
少年沒說話,無聲的挑眉,吐出暗色的煙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