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我們要三年得不到賜福?」眾人震驚。
「三年也太久了,仙君你再不賜福,我們明天就要餓死了!」
「為什麼以前的仙君都能及時賜福,就你不能,你心裡有我們這些子民嗎?!」
你一言我一語,變成圍攻的濤浪,不斷地絞殺霽月周圍的空氣。
霽月的臉色愈發蒼白,垂下的眼睫靜了許久,才輕輕顫了一下。
「連三年也等不了嗎?」他低喃。
眾人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商討到最後不知是誰嚷了一聲:「既然仙君無法再為子民賜福,還請仙君讓位!免得子民受經世之苦!」
「請仙君讓位!免我等受經世之苦!」
「請仙君讓位!免我等受經世之苦!」
喊聲越來越大,似乎眾望所歸,黑紅的怨氣也越來越濃,三丈神明搖搖欲墜。
層層人群之中,霽月突然抬眸,無聲地望向南山。
殺了我。他嘴唇動了動,似乎說了這三個字。
南山死死攥拳,整個人都在顫抖,許久之後突然卸力,紅著眼角搖了搖頭。
她做不到。
霽月也不惱,無奈低眸淺笑。
貪婪的信徒不再等待神明的允許,舉起尖刀刺向單薄的身體。
鮮血一瞬噴涌,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神明的血肉可以延年益壽,所有人便螞蟥一樣朝霽月涌去。
神明的血肉是天底下最好的補藥,只有兩代仙君交替時的子民才有資格享受。
上一代享受到的子民,已經是幾千年前的老古董,他們如今有資格趕上這樣的好時候,自然不能輕易放過。
南山瞳孔急劇收縮,想也不想地要用靈力震開眾人,可惜她的靈力在這一刻似乎變得無用,人群仍然不斷地朝霽月涌去。
「滾開!都滾開!」
南山狂躁地甩開一個人,拼了命往人堆兒里鑽,可這些人源源不斷,好像怎麼也無法全部甩開。
「霽月!霽月!」
南山聲音都啞了,卻沒有得到一聲回應。
直到這一刻,她才總算明白,為什麼霽月會說她只要來了,就會改變主意。
沒有人可以眼睜睜看著心愛之人用這樣的方式,一遍遍慘死在眼前。
最裡頭的人一嘴鮮血地站起來,發了狂一樣歡呼:「我喝到神明的血了!我可以長命百歲了!」
後面的人擠得更加瘋狂,有人直接朝那個人撲過去,瘋了一般去咬他的嘴,那人一聲慘叫,很快又淹沒在人堆兒里。
濃郁的血腥味和啃咬聲在神殿裡響起,南山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濃郁的絕望。
偽造的那根靈骨再次有裂開的趨勢,南山痛苦地怒喝一聲,正要傾全身之力去救霽月,沸騰的怨氣突然在神殿內炸開,子民被強大的力量彈開,一時間尖叫遍地,仿佛人間煉獄。
霽月渾身沐血,不知何時已經從神台上滑落,猶如枯骨一般靠著桌子,身上幾乎看不見一寸完好的皮膚,有幾處更是直接露骨。
南山顫抖著走到他面前,盯著他看了許久後才啞聲問:「這便是你……每夜間要經受的事?」
霽月已經有進氣沒出氣,與她對視半晌才虛弱開口:「我……正在墮落。」
南山愣了愣,這才發現先前還在往神像上涌動的怨氣,此刻正在往他體內灌溉,而他身上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待徹底墮落,會有一刻鐘的時間徹底失去神志,」霽月的聲音比起剛才,又清晰了些,「你得……趁現在,殺了我。」
南山咬緊牙關,死死看著他。
霽月閉上眼睛輕笑一聲,再看向她時,眼中只有釋然:「你會殺了我,對嗎?」
如果是親眼看到他經歷了什麼的南山,一定會堅決地說不會,可這一刻的南山,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許久,她啞聲道:「我想帶著你,離開東夷。」
霽月七歲以後,每一個日日夜夜,都希望有人能跟自己說出這句話,可今日真的聽到了,卻已經沒了欣喜的感覺。
「太遲了,」他緩緩開口,像耐心教導學生的老師,「你的靈骨已經開始碎裂,即便我失去神志後沒有殺你,你也支撐不到下一個天黑……南山,若你死了,我便要永生永世被困在這黑夜裡了。」
永生永世,一到夜晚,便重複被人喝血挖骨的痛楚,不得超生。
這一定是這世上,最可怕的詛咒。
貪婪的人群仍不死心地在地上蠕動,想要在霽月墮落之前再多吃一口血肉。南山怔怔看著霽月,好像徹底失去了思考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