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后,他才終於有了動作,緩緩地將被揮開的手放了下來,垂下睫毛,聲音很輕微地說:「……抱歉。」
「……」
柯林的腦袋當即「嗡」的一聲,他原本確實對希爾文方才的舉動有些介意,但眼下一見希爾文這副樣子,那點本就不多的不快一下子全被打成了糊糊。
他甚至疑心自己用的力氣是不是太大了,是不是把人弄痛了,怎麼把好好的事情搞成這樣,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的意思是,」柯林還是強迫自己開口,「以後儘量先跟我說一聲。」
為了讓態度顯得不那麼生硬,他將語調儘可能放得柔緩——這可太難得了,他居然在模擬一個正常人類撫慰人的樣子。
可希爾文還是一言不發,只抬起目光,無聲地看著他,好像確實被那一下傷到了心,而且傷得不輕。
「……」柯林徹底失去了所有原則:「……不儘量也行。」
希爾文總算有了反應:「你沒有生我的氣嗎?」
柯林矢口否認:「誰在生氣?我沒有。」
聽見這話,希爾文才終於滿意了,嘴角重新挽起了弧度。
他稍稍低下了頭,朝柯林靠近了一些,以兩個人才能聽見的音量說道:「等回去以後,我有件禮物想給你。」
耳語之間,希爾文溫熱的氣息撲灑在柯林的尖耳上,似有若無的癢意又讓他覺得不舒服,想躲開。可剛才又是他自己放話做出的退讓,總不能翻臉不認帳,只好忍住了。
一旁尼卡投來天真無邪的兒童目光,柯林匆匆拉上希爾文,想快點離開:「……先走吧,還有東西沒買。」
之後採購過程很順利,尼卡買到了想要的魔法手札,雖然只是幾張殘頁,但也夠他學習很久了。
回去的路上,三個人有說有笑。
尼卡負責說,希爾文負責笑,柯林負責有人。
到旅店門口時,柯林看見街對面來了一位理髮匠,他撈起自己的一段頭髮看了會兒,調轉步向,準備走過去。
希爾文卻拉住了他,「林,你要去哪兒?」
柯林隨口答:「去把頭髮剪了。」
「不行!」
希爾文和尼卡當即異口同聲地反對,反應太大嚇了柯林一跳,隨即又莫名其妙:「我剪我自己的,沒說剪你們的,怎麼不行。」
「為什麼要剪掉呢?」尼卡攔著他不讓他去,一副眼巴巴的樣子,「這麼好看,剪掉也太可惜了。」
「沒什麼用,太礙事了。」柯林不以為然,「況且剪成希爾文那樣也很好看。」
不說平時方不方便行動,他現在每天早上起床就得費一番精力梳理頭髮。希爾文倒是很樂意幫忙,但手藝更差,花的時間往往比他自己梳還長。
柯林覺得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不如早點剪了一勞永逸。
尼卡試圖搬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說服他:「我記得奶奶跟我說過,頭髮對精靈族而言是生命力與福祉延續的象徵,如果貿然損傷,可能會影響自己的壽命……」
呵,柯林又不是本土精靈,根本不信這個。
「……還有財運。」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入鄉隨俗還是挺重要的,財不財運都是次要問題,主要是得對種族傳統抱有敬畏之心。
好說歹說之下,柯林總算同意留下了頭髮,希爾文和尼卡都不由鬆了一口氣。
旅店的經營者是一對精靈夫婦,女主人很喜歡柯林和他的貓,晚飯時,額外送了他們一盤切好的脆魚餅,並與三人閒談起來。
女主人有一頭漂亮的金髮,束成了三股辮子,高高地盤在腦後,顯得矜貴又幹練。
尼卡想起了自己的奶奶,也總盤著花白的頭髮,不由覺得親近。
他好奇問:「您和您的丈夫頭上好像都繫著同樣的綠絲帶,我們在街上也看見有人這樣打扮,這是什麼身份的標誌嗎?」
「這是神聖林的習俗。」女主人莞然地解釋,「精靈們每過五十年會將頭髮分出一股,編成樹藤般的辮子,所以辮子的數量就代表了我們的生命長度。」
尼卡恍然大悟。
「當精靈遇見契合的伴侶人選時,他會將伴侶帶到世界樹下,與之締結契約,並讓伴侶親手把自己的辮子全部盤起,再系上綠色的綢帶。」
女主人輕撫著發間的綠絲帶,看向不遠處站在櫃檯前擦拭酒杯的丈夫,與其相視一笑。
「這代表著在詩蔻帝(命運)女神的見證下,二人的生命將如同藤蔓與綠葉一般緊密地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