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沉很緩慢地抬頭,盯著何遙看了一會兒,像突然被他點醒了一樣,說:「是哦。」
可他說這話時,眼睛飄忽不定,像是沒有焦距一樣看著前方,何遙大概猜到了。
他沒信心。
他不信自己一句話謝攸就肯陪著他去雍州,即便是因為要治病。
何遙看著寧沉,突然覺得荒謬,他像是從來沒見過這個人一樣,不可置信又怒其不爭地罵道:「你失心瘋了?」
他掐著寧沉的肩,恍惚覺得自己在做夢,使勁晃他,咬牙道:「這就是你說的他對你很好?好到你出了事卻不敢找他?寧沉,醒醒吧!」
寧沉僵硬地朝他露出一個笑,咧嘴的動作毫無感情,他安撫何遙,「我沒瘋,我很清醒,你再給我幾日,我一定跟你走。」
何遙半信半疑,「這可是你說的,我最多給你三日,到時候你若是不走,我親自來侯府帶你走。」
寧沉連忙點頭,又討價還價:「七日吧,我想陪侯爺一起守歲完再走。」
何遙想拒絕的,可是寧沉眼巴巴地睜著那雙泛著水光的眼睛看他,何遙登時說不出話了。
他冷著臉替寧沉把了脈,估摸著晚幾日問題不大,到底是點了頭。
只是這脈象容不得他疏忽,何遙說:「我開個方子給你,你這幾日按著藥方喝藥,每日都得喝。」
寧沉得寸進尺,伸手拉著何遙的袖子,「你替我熬好,我讓寶才去拿好不好?在侯府煎藥,下人會告訴侯爺的。」
何遙肺都要氣炸,偏偏拿寧沉沒辦法,指著他念了半天,憤而甩袖,到底也是同意了。
書房門開,謝攸不在門外,方才寧沉怕他聽了去,把人趕回廂房了。
他不在也好,免得遇上了何遙會露餡,寧沉忙帶著他往外走。
但走到東院,謝攸還是來了。
謝攸追上他們,沖何遙點頭,伸手拉了寧沉的手,禮貌地問何遙:「他身子如何?」
寧沉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何遙一時惱怒就說了出來,謝攸火眼金睛,他也不敢明著朝何遙使眼色,只輕輕抬眼看何遙一眼。
他朝何遙笑了笑,那笑不達眼底。
何遙看著謝攸,半晌沒說話,直到寧沉催促地說:「你想什麼呢?」
有那麼一瞬間,何遙想替寧沉告訴侯爺,實在不行就放過寧沉吧,若是對他還有一絲真情,就放他一條生路。
可他看見寧沉滿眼依戀地看著謝攸時,他的話在嘴邊打了個轉,又吞回去了。
寧沉喜歡謝攸,他再插手也是無用。
何遙故作鎮定道:「他無礙。」
謝攸點頭,開玩笑一樣,「你和寧沉關係好,總覺得你會和他串通好騙我。」
何遙翻了個白眼,語氣很沖:「侯爺若是不信,大可再找人來替他瞧,何必聽我的。」
侯府的廊道很長,房檐種了爬牆虎,翠綠的枝條垂落,即便是冬日也不枯萎。
這路好像很長,寧沉感覺走了很久很久,他聽見謝攸說:「寧沉的朋友我自然是信得過的,不過還有一事,我得問明白。」
謝攸步子停下,翠綠的竹葉綴在他身後,謝攸親昵地將寧沉往懷裡攬了些,鄭重其事地說,「我想問的是,寧沉的身子能不能同房?」
許是沒想到都這樣了謝攸竟然問這樣的問題,何遙瞪大眼,一點就著,竟然和侯爺嗆起來了,「這事你竟然問我,寧沉身子如何,能不能同房,你不清楚嗎?」
寧沉臉色一凝,連忙上前想去拉何遙,免得他繼續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可是人還沒上前,被謝攸攬著腰給攔了回去。
實在沒辦法,寧沉只能開口:「何遙,你別這麼說,是我讓侯爺問的。」
何遙還不罷休,繼續罵道:「就他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你問我能不能同房?」
自打生下來就尊貴無比的小侯爺哪裡被這樣指著鼻子罵過,可被罵了他也不惱,只說:「我知道了。」
這反而讓讓何遙一腔怒火無處可發,只能住了口,勉強朝寧沉瞥去一眼,意思是讓他記住七日後的約定。
侯府下人恭恭敬敬地將何遙請了回去,臨走前,何遙憤憤地踹了一腳侯府大門。
寧沉看得心裡發怵,手心冒出冷汗,謝攸拿了帕子幫他擦了擦,笑著打趣他:「怎麼這麼多汗,怕我把那何遙拖回來打幾大板?」
手掌被猛地攥住,寧沉連著帕子一起攥了,眼裡緊張都藏不住,聲音有些結巴:「侯爺,你,何遙無心冒犯……」
唇邊突然被謝攸伸出食指按住,謝攸輕聲道:「無事,我還不至於計較這個。」
他將寧沉手心擦乾,摸了摸他的頭,寧沉抬著頭定定地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