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為除了甘霖以外的皇子,哪怕長泰緊接著甘霖再立一個,也無法像甘霖那樣服眾。到時候,閥閱根本不必出面,只要在背後分散些勢力出來支持幾個皇子內鬥,皇家就不可能全心全意來收拾他們,而是先解決爭儲之勢了。
蘇如繪吐了口氣,到這一刻,她才明白,甘霖的太子之位,是失定了。
什麼辛才人,什麼太后與長泰的失望,什麼天性涼薄……這是皇室與閥閱之間的一場博弈,皇室想削弱閥閱之勢,閥閱不願意坐以待斃,兩方不動聲色間的暗鬥,太子甘霖,他所處的那個位置,恰好成為了閥閱對付皇室最致命最得意的一擊。
別說甘霖現在才十六歲,就算他六十歲,有了甲子積累的精明,大勢之下,除了被廢,也無計可施。
由於這個緣故,閥閱絕不會給他任何生路,他最好的結局就是被廢,從此孤寂一生,自幼生長門閥的蘇如繪可以明白,太后和長泰為什麼會如此乾脆的決定廢太子,因為一是無法挽回……閥閱同心,事情做得滴水不漏,還挑選著外國使者以及一位右單于在帝都、一位王子直接參合進來的情況下——當然,沈家說不定早就和孤忽串通好了。
二是若堅持著不廢太子,以閥閱的作風,怕太子此後難出宮門一步,否則必有刺殺之禍!
關係到閥閱的生存,千年望族,比大雍更悠久的歷史,他們絕不忌憚拿出沉澱下來的任何的手段,來維護自己的利益。
「也不知道明春的選秀會怎麼樣?」蘇如繪心下微嘆,她也是閥閱的一員,並且因此自幼享受著常人所難以想像的尊榮,因此,對於閥閱的做法,她只有嘆服,毫無反感,但見甘然在旁,還是有些不安:「蘇家近來可找過你嗎?」
「當然不會。」甘然淡淡笑著,「事情尚未塵埃落定,定國公與武德侯豈是輕舉妄動之人?」
蘇如繪沉默了片刻,才道:「大伯乃蘇家家主,父親也是蘇家嫡次子,他們必須為整個家族考慮,你不要怪他們。」
甘然驚訝的看了她一眼:「我怪他們做什麼?身為家主,本就該如此,若定國公與武德侯現在就開始站隊,那蘇家也不會推出他們來做主了。」
蘇如繪啞然,消息來得太突然,她卻是失態了。誠然她是蘇家尊貴的嫡女,武德侯唯一的女兒,父母愛她甚深,可再深,也比不上整個家族的存亡,昔年衛淑妃為隆和帝誕下數子,得寵時何嘗不是烈火烹油般的勢頭?那時候衛家雖然照樣是望族,可因她的緣故難道就沒有額外得到諸多好處?
但衛淑妃一旦事發,衛家立刻毫不猶豫的把她和她的父母兄弟,足足兩房嫡系子弟交了出去,任憑皇室處置!
享受家族給予的尊榮,帶給家族榮光,也是一種理所當然,同樣的,因此被家族拋棄,蘇如繪不認為這有什麼可怨恨的。
一個家族能夠傳承千年、歷經幾朝還能記得歷代祖先的作為,已經不易,若還一直保持著財權,那便值得任何人尊敬了。
這世間,沒有千年的王朝,卻有千年的家族,這一份刻在骨子裡的驕傲尊貴,是無數代先人遵循著世間最殘酷也最合理的生存方式,撇棄無用甚至會危害到家族的成員,吸納有用而出色的人才,一代又一代,綿延千年,方才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