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妮,我總是在你身邊的。
安香的話像是夜色溫柔的手。
梅川緊緊地挨著她,慢慢睡去了。
在這國喪之夜,太子登基前夕,她又做了那個奇怪的夢。
祁連山頂。
送她來的那個黑衣人的聲音,隔著雲層,隔著皚皚的雪山,迴蕩著:「白梅,與你一起下凡的,不只是對你有過灌溉之恩的真龍,還有千萬年前,曾飄過你身邊的一片雪花。」
「到底誰是那片雪花?」梅川問道。
黑衣人笑笑:「白梅,你還了真龍十世的情分。末了,卻也要還雪花一滴清淚。他再也回不到祁連山了。」
蒼茫的天地間。
梅川舉目四望。
雪花,雪花,我因何要還你一滴清淚?
翌日。
六月初一。
宮門口的大鐘敲了三聲。
太子站在先帝靈前,由公侯、太傅、皇族德高望重之人「上表勸進」。太子點頭應允。眾人齊刷刷三跪。
太子上前,攙起太傅與端親王。
端親王乃先帝的異母弟,本是封在閩地,接到喪報,連夜趕到京城,跑死了兩匹千里馬。
太子道:「皇叔辛勞。」
端親王哽咽不成聲。
太傅花白的鬍子抖動著,有條不紊地安排禮部官員給太子著龍袍,戴皇冠。
一切安置就緒,眾人往正乾門去。
朱瑁站在高處,朗聲道:
「昔太祖皇帝,龍飛宋州,震盪天下,開元至今,已有二世。今,先皇驟崩,歸於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聖之洪休,奉大行皇帝之遺命,入奉宗祧。文武大臣,百司眾庶,合辭勸進,以主黔黎。勉循眾請。告祭天地神靈,即皇帝位於正乾。深思付託之重,實切兢業之懷。朕今繼位為帝,著,減稅三年,大赦天下,普天同慶。」
禮樂聲起。
山呼海嘯。
「萬歲,萬歲,萬萬歲。」
梅川站在人群中,看著朱瑁。
他不再是那個戰戰兢兢,隨時擔心被父皇「易儲」的太子了。
「宣和太子,梁成帝之皇三子,母為宮人史氏。天啟二十七年,入主東宮。天啟三十七年,上廢之。同年,薨於宣和殿。」
這個在《青史煮酒》之上,本該「被廢、薨逝」的太子,如今,成了皇帝。
梅川眼中含淚。
她切切實實地改變了歷史的軌跡。
她做到了。
梅川在叩拜的群臣中尋找苻妄欽的身影。
他在武官的行列里。
與錢總兵並排站著。
他的神情十分複雜。
梅川看著他,他恰好抬頭,也看見了梅川。
兩人隔著人海,對視著。
他笑了笑,想讓梅川安心。
「阿季,我們會好的。一定會好的。」梅川在心裡默默地念著。
登基大典上,楊寶林站在後宮諸人的最前面。小盒子和鴻鵠在她身後。
楊寶林看著身穿龍袍的太子,滿面春風。
與之一起滿面春風的,還有楊家諸人。
先帝在時,因貴妃一黨的打壓,楊家蜷縮自保,戰戰兢兢。現時,終於撥雲見日。
已故的太子妃楊令儀,乃太子原配,追封為皇后,自不必說。楊令佩,從東宮侍之,想來位分不會低。
原來,依附貴妃、周旦,鼓吹立嗣淮王的官員們,此時沒有一個敢抬頭。他們深知,末路不遠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幾家歡喜幾家憂。
新皇繼位當日,文德殿召群臣議事。
朱瑁第一樁要議的,便是合葬之事。
史氏,是他的生母。先帝在世的時候,從未給過她封誥,是而,她的所葬之處在皇陵一個非常不起眼的角落。
如今,朱瑁登基,史氏為皇太后。陵寢的位置,該是挪一挪了。
朱瑁道:「朕為人子,當行孝道。大行皇帝入葬皇陵之時,可將聖母太后的棺槨請出,葬於大行皇帝左側。元德太后乃朕之嫡母,嫡母為尊,棺於右側。如此合葬,便可圓滿。」
大殿之上,群臣議論起來。
太傅開了口:「啟稟聖上,大行皇帝在世之時,曾與臣言及此事。他說過,百年之後,合葬之人,乃元德太后與周貴妃。未曾提及史後。」
太傅是先帝最為信賴之人。先帝的確說過此事。周貴妃薨逝之時,他曾想過要寫下詔書,可那晚病發得太突然,故而,沒有來得及。
眾人登時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