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貴妃娘娘有淮王殿下一半的良善,自也是不會落到如今這步田地。」
「我死了,珩兒真的能平安嗎?」
「那是自然。」
「我該如何相信你?」
「你只能相信我。沒得選。」
小盒子離了內廷監。
周鏡央在獄中靜坐許久,把半生的一絲一縷都想透了。
朱瑁,蘇意和,蘇意睦,周旦……
她終是吞下了那藥丸。
小盒子是騙她的。
那藥丸是天下十種劇毒的蟲子磨成粉所制。她吞下之後,時而奇癢無比,時而痛入骨髓,萬箭穿心也不過如此。
「珩兒,珩兒,娘不是個好母親,卻也終於為你做了一點事。」
這大約是她作惡多端的半生里唯一無愧於心的事。
亥時,周鏡央斷氣。
小盒子如願以償。
事出之後,內廷監的人怕擔干係,自然緘口不提放人進來的事。
楊令佩那裡,也被他敷衍過去。他走後那麼久,人方死,她的自盡與他何干?楊令佩還有用得著他的地方,自然樂得不提。
自此,這件事就像腐葉爛於泥土。
無影無蹤。
直到小盒子被周旦所救,他才決定對梅川說出實情。
人生無常。
今朝風拂葉,他朝葉隨風。
周鏡央的弟弟,居然對他有這等善舉。
所有的恨,所有的怨,所有的委屈,也便隨造化而去了。
梅川想,經過這許多事,聰慧如小盒子,一定學會放下了。
馬車在叢林中行駛著。
一路景致變換。
天愈發高。
雲愈發淡。
日中,日昳,日鋪,日沉,日晚,定昏,夜半。
她走了遠路,繞過端親王那撥軍隊的駐紮之地,行至壁山,再往南返。
到翌日辰時,方見苻家軍營帳。
「駕!」
一鞭抽在馬背上,馬跑得飛快。
遠遠地,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騎在馬背上巡防。
天驄烈。
阿季和他的天驄烈。
梅川竟覺自己的身體輕輕地發抖。
「阿季——」
話喊出口,她癟了癟嘴,像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阿季看見了她,猛地飛奔過來。
他不知自己成天巡防什麼。這一兩個月來,從晨起到日落,他的雙眼從未停止過向京都的方向張望。
似乎這一幕他已等了太久太久。
他終於等到了她。
兩人越來越近。
他縱身一躍,一把將她抱下馬車。
梅香入懷。
他粗糙的手撫著她尚還平坦的小腹,罵道:「蠢女人跑那麼快做甚!當心我閨女!」
第97章 誰來做皇帝
梅川看了看馬車上坐著的一臉好奇的周旦和朱珩,從阿季懷裡掙扎著下地,臉漲得通紅:「誰說是你閨女!」
阿季笑起來。
青色的胡茬帶著數日的擔憂與此刻的釋然。雖然前方或有許多兇險,但看到了梅川,他便覺得柳暗花明。
她無恙,是多好的事啊。
「當然是我閨女!」他挑挑眉。
他希望有一個模樣類她的小人兒,兩道劍眉,頎長的手腳。他沒有參與她的過去,但他可以看著小人兒一點點長大,就像穿過忽長忽短的歲月,看著她重新長一回一樣。
只消想一下,心口便湧上暖流。這暖流讓沙場、兵戈,鎧甲,皆有了溫度。
朱珩和周旦下得馬車。
周旦道:「苻兄,好久不見。」
阿季瞥了他一眼,並不答話。
他問梅川道:「你怎的帶了他來?」
梅川道:「說來話長,進得營帳再細細說與你聽。」
阿季扶她上了天驄烈,一行人緩緩入得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