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長安目光一動:「你醒了。」
姜滿神色如常,平靜地對他笑:「是啊,早就醒了。」
洛長安盯著她的臉看,問:「為什麼?」
姜滿偏了偏頭,躲開他的目光,故意道:「你清楚的,你我的緣分早就該盡了。」
「我不是問這個。」洛長安卻搖搖頭,言語間壓著冷,「你想解除婚約,為什麼去求鄭貴妃?」
姜滿努力維持著面上的笑意:「那我該求誰呢?」
話音落,陰影陡然壓下,洛長安俯下身,手指扣在她的肩側。
曲起的指節在月下顯出青白的顏色,他克制著雙手的力氣,脫口的字字句句都好似質問:「所以,為了不嫁我,你用自己的命來賭?」
「你可以不在乎我,不在乎我們的婚約,卻怎麼能不在乎你自己的性命?」
姜滿迎上他的目光。
「除了這個,我什麼籌碼都沒有。」她言辭冷靜,「如果可以,我寧願用我自己的命來換,換我兄長的安危,換姜家這一世的平安,我做這些都是心甘情願,同你沒有半分干係。」
「那我呢?」
一聲問落在耳畔,肩側的手緩緩鬆了力,洛長安盡力壓著嗓音里的顫,「那我們呢?」
「我們的過往,也全然同我無關麼?」
姜滿笑出聲來,眼眶卻發酸:「過往?殿下是在說幼時那段倉促相識的過往,還是在說自我來到燕京這一載,你我相互遮瞞、掩飾、欺騙的這段過往?」
洛長安愣怔一瞬。
話音很輕,響在耳畔,卻好似叩擊著他的耳膜。
洛長安的胸腔頓然發堵,窒悶的感覺幾乎將他溺斃。
遮瞞、掩飾、欺騙。
是啊,是啊。
一直以來他的所作所為,都正如她所言一般。
目光空茫,他看著自她眼角流下的淚水,下意識抬手,想要替她擦拭。
姜滿一把拂開他的手。
「洛寧。」她喚著他的名,依舊彎著唇,卻沒有半分笑意,「我們如今已沒有婚約所在,我沒有理由繼續留在燕京,遲早是要離開這裡的。你要一直欺瞞我,直到我們分別麼?你真的,不願同我說一句實話麼?」
她的嗓音偏冷,語調卻染著幾分懇切,洛長安的睫羽猛然一顫。
他收回手,輕聲道:「你很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姜滿得到了他的回答,輕笑出聲。
「是。」她比他要篤定太多,擲地有聲地應他,「所以我曾試探過你,問過你許多遍,在棲雲寺,在青儔山,在潭州城。」
「可為什麼?」
「你明明都知道的,你怎麼會不知道,可你卻從不願問我一句,從不願承認,從不願同我坦誠。」
「為什麼?」
她再控制不住上涌的情緒,連聲質問著他,淚流個不停。
洛長安心頭一顫。
「小滿。」他蹲下身,抬手撫上她的臉頰,輕拭她頰側的淚水。
姜滿沒有再躲,連動作都沒有。
淚水抑制不住地自眼眶滾落,她一瞬不眨地看著他,等著他的答案。
指腹流連過她的眉眼,卻擦不盡她的眼淚,洛長安捻著指腹的濕潤,心間早已亂作一團。
「我……」
「我在怕。」許久,他回答她,「我做了太多錯事,我怕你會怪我,怕你會厭憎我,因此捨棄我,怕你會……恨我。」
日久歲長,蟬聯往復,他以為他早已得到那個支撐他走下去的答案,可當她如此相問的時,他竟一時分不清,撐著他走到如今的,究竟是對她的執念,還是他心中層疊堆積的怯與悔。
姜滿捉住他的手。
血和眼淚一起落,腰腹的傷口因她的動作撕裂開來,鮮血洇濕了細布與她身上的輕衫,也洇濕了洛長安的衣袍。
她傾身,擁住了他。
洛長安下意識勾起手臂,環在她的周身。
血腥氣鋪散開,眼淚打濕他的脖頸,血與淚融成了他們的連結,姜滿貼靠著他,收緊手臂。
他們相擁的那樣緊密,姜滿清楚地感知到他頸側脈息的躍動,若潮水一般起伏錯落的心跳聲中,她聽到自己說:「我沒有恨你,沒有厭憎你,沒有怪你。」
「可是洛寧,你放過我罷。」
「求你。」
洛長安的身形頓然僵硬。
一聲聲決絕的懇求落在耳畔,痛楚自胸腔彌散,蔓延在涌動的脈息,絞緊他,幾乎令他說不出話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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