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辞眼皮一抬，看向插话的那人。
来人是位年轻人，一席朴素的青白衣，声音好像在哪听过，面容山水画似的，特别是眉眼，生的浓墨重彩。
这人十分自来熟，抬着尊臀往江风辞身边一搁，还顺手给自己捞了个杯子倒了点茶，嘴里接道：“每年都说是真的，你瞧着有人真升仙了没？真要有用，剑阁那帮老家伙怎么不自己留着。”
不巧，这次还真就是真的。江风辞想。
据他所知，这世上仅剩了最后三样仙器，三样都来自青鸾身上。传说青鸾是为了庇护大礼，留下了这三样东西。
而青鸾翎，就是青鸾的翎羽，能抵御世间所有仙法妖术，被天衡家私藏囊中，在抄家之后不知流落何方。
那看来诗中“日月同我衣”的“衣”，就是代指青鸾翎了。
面前，俞木正被来人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镇得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身肩小厮一职，伸手就抓他的砍柴刀，“你打哪儿来的，我们少爷让你坐这儿了吗？长的人模狗样的，怎么还蹭人家饭？”
江风辞十分满意这个便宜小厮新改的称呼，眉头一颦，配合着摆出被冒犯的表情。
这位人模狗样的蹭饭客伸手稳稳当当地按住了俞木拿刀的手，脸上却是一副“大侠饶命”的慌乱样，哄道：“哎~都是朋友，我叫右百劣，就是个江湖游医，此举不过是看这位少爷脸色不善，不如……我给你家少爷把个脉？”
俞木手被按着动不了，于是屈尊降贵地动了下脑子，惊道：“右百劣……你就是那个连胜十场的神医！少爷，要不你给他试试？”
江风辞：“……”
笑死，根本没有脉。
“我不喜旁人触碰。”
这倒是真的，因为没有心跳，他向来很戒备，加上他本人有些洁癖，因此从不与人太近。
右百劣听了也不在乎，只是收了收铺开的袖子，而后边扒桌子上的菜，边俯身压低声音说道：“你们知道吗，这城中啊，有妖怪。”
江风辞听闻，朝他投去一瞥，右百劣却似无所觉，继续道：“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郎中，能打赢——”说道此处，他好像要揭秘什么骇人听闻的大秘密似的，左右张望了一下，举起一只手遮掩着口型。
俞木被这人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不觉向前探了半个身子。
显然这一招对于没有感情的傀儡来说毫无作用，江风辞一个釜底抽薪，把右百劣筷子底下仅剩的一盘菜整个端走，顺便用剑柄把两人凑过来的脑袋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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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
右百劣诡计破灭，只得顶着江风辞威胁的目光补上了后半句：“全是因为那些人啊，被妖怪缠身！”
江风辞眼疾手快，拿筷子戳了个包子塞到俞木即将长篇大叹的嘴里，并不动声色的远离了旁边那人后，侧头问道：“嗯？这你都能看出来？”
右百劣看大势已去，遗憾地放下了筷子，老好人似的回：“那当然，我可是神医，”他好整以暇地拍拍衣摆，站起身来，“看在饭食的份上，我劝两位少侠，不要宿在这城里。”
随后，他哼着小曲儿，扬长而去。
“他，他——”俞木吓得囫囵几口吞了包子，勉强给嘴解开了封印，“他不会说的是真的吧！怪不得我这两天都没有异样，少爷，我们，我们——”
江风辞不紧不慢地端上刚刚藏起来的几盘荤菜，无人发现的地方，好像是被风吹走的一根发丝一闪而过。
他笑眯眯地挑了一块鱼肉，说：“怎么？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们就住城里。”
俞木被这一笑恍了一脸，七荤八素的一阵附和，丝毫没注意到任何异样。
他眨巴眨巴眼，突然惊道：“这么多菜！刚刚怎么没有？”
“他不爱干净，吃完的垃圾乱扔。”
江风辞慢慢品了品嘴里的鱼肉，放下筷子，开始百无聊赖地撑着头看窗外的行人。
可能是单线程的脑回路不够同时处理“妖怪”和“突然出现的饭菜”两件事，俞木顺理成章的与自己的疑问和解，并吃人嘴软地附和。
“就是就是！”
*
长夜静谧，可闻落针。
与京城的夜夜笙歌不同，边城的晚上几乎不会有人游荡。
可这太安静了，像是一夜之间，整个长平成了座荒无人烟的空城，连打更的声音都没有，街上只有了了几个桃花探装饰用的红灯笼，随风晃荡，有种亮不为人的怪诞。
江风辞站在窗边，撵着发尾。
他可以确定，右百劣，就是京城里给他递信——那个油纸团的青衣公子。这样少有的音色只要听过就很难忘记，更别提他的记忆力十分出色。
当初他还以为这人是因为天衡稚不便抽身，派来传话的小卒子，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因为他的身上有仙器的气息。
且右百劣靠近时，他的心脏出现了之前同第一次见小韭时一样的状况，缓慢地跳动了一下，而上次在楼外楼里却没有任何异样。
江风辞不觉得以天衡稚的性格，会把重要的东西交给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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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保管。
饭后午时，俞木带着江风辞围着几处擂台转了一圈，不出所料，见到了正在与人切磋的右百劣，这人只挑剑修比，无一例外，全胜。
江风辞对剑术其实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但触类旁通，右百劣看似挥得一手乱剑，实则乱中有序，剑招，刀式，甚至是花枪，他信手拈来，武路颇广。
一般来说学的杂，就必定不会太精通。
但右百劣不同，他的基本功十分扎实，有些像朝廷中的崇武世家，不拘于某门某派，且是个切实需求武艺的职位，因为他的招式中没有半点只为了好看的花架子。
江风辞在暗阁十年，虽两耳不想闻窗外事，但因为职务关系，他连哪个下人养了几个情人都知道。
而他对此人并没有印象。
这种人，真的会无名无姓么?
真的能听一个重罪之人，天衡稚的指示么？
江风辞垂下眼睛，缓缓地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