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8月23日,清源市。
清源市位于长江三角洲南部,二十年前仅仅是一个普通地级市。后来京城三大家族南迁定居于此,投资重心也逐渐向南方城市偏移,新兴产业有了大量资金扶持,清源市也因而一跃成为近些年的新秀城市。
尽管已经入秋半月有余,蝉鸣依旧喧嚣聒噪。和每一个南方城市一样,清源市的季节界限不甚明朗,春秋更替也极为短暂。整座城市还保有着夏日的燥热,凝滞的空气流动掀起一阵热浪,像是处在密不透风的蒸笼。
这一天恰好是处暑。半夜突然下起了大雨,呼啸而过的狂风裹挟着雨点拍打在窗框上的声势浩大,还伴随着由远及近的雷鸣电闪。霍慈从睡梦中惊醒,急忙起身收了晾在窗边的宣纸,又合上了潲雨的窗户。宽大的衣摆匆匆掠过案台,扫落了一旁的毛笔架,笔杆摔在地上发出几声清脆的声响。
她呼吸一滞。就在方才笔架落地的瞬间,她刚好看到了窗外一闪而过的光束,似乎是手电筒的光。她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有些短暂失明,周围的物件在她的视线里消失,又缓慢显色。被雨声掩盖的脚步渐渐逼近,溅起的水花落在墙壁上,和雨滴落地的声音融合在一起。
霍慈知道,他们发现了。自己恐怕也活不过今晚了。
她其实有些想不通,人生的变故为什么会来得如此之快。明明两个月前,她还是霍家嫡女,住在霍家老宅采光最好的房间里,隔三差五同各家名媛赏花饮茶,生活轻松又恣意。父母长辈对她疼爱有加,还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任谁看了不说一句羡慕。可就是两个月的时间里,公司突然破产,父母接连离世,她被迫搬出从小居住的老宅,以前的好友也避她如蛇蝎。
就算如此,霍慈还是觉得自己算幸运。家中多年积蓄和房产刚好填补上公司破产的负债,她无需为了金钱而没有尊严地奔波。她的未婚夫——钟家大少爷钟祯扬——也没有因此解除婚约,反而对她多加照顾,在她被驱逐出老宅后帮她四处寻找住处,还为她提供了一笔不菲的生活费用。可是她忘了,世家子弟最是薄情重利,钟祯扬作为钟家未来继承人也并非良善之人,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一周前,钟祯扬邀请她参观钟家的实验室。霍慈听不懂这些专业名词,看得兴致缺缺,刚好在门口碰见钟家老爷子找钟祯扬有事商谈,就找了个借口四处闲逛。正值午休时间,霍慈坐在凉亭里看着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经过,有些走神。不远处的草地上坐了几个实验员,正在聊着这些日子听闻的八卦,她觉得有意思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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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地偷偷听上了一耳朵。哪成想没过多久,几人话锋一转,就聊到了她这个大少爷的未婚妻身上。
那天的阳光其实很好,晒在她的身上,像是有什么化学药剂在灼烧她的皮肤。她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得知,突如其来的公司破产、父母双亡并不是命运的玩笑,而是枕边人精心策划的一场骗局。只是因为父母无意间知晓了他们交易的肮脏底细,他们就用一场大火粉饰太平。
对于他们而言,霍家上下几十条人命轻如蝼蚁。所有人都知晓真相,嘲弄一般地看着她对钟家万般讨好、低眉顺眼,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还平白无故觉得自己幸运。
霍慈低头看着手里的针管,药剂在黑暗里发出蓝绿色的荧光。听钟祯扬说,这是钟家斥巨资的新研究,通过改变人体的基因序列降低细胞代谢速率,使人暂缓衰老。这项研究一旦成功,将会改变整个人类历史进程,所以取名叫“蜃楼”。但是她知道,实验一直处于失败状态,无数的志愿者被哄骗进实验室,在药物的作用下极度痛苦地死去。而她的父母在无意间撞破这件丑闻后,被他们强行关在实验室里注射药物,又伪造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火灾现场。
她想,她是幸运的,至少没有带着不甘和父母一同死在那场火里。雨渐渐停了,凌乱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把这栋小楼烧成灰烬。她睁开眼,摇曳的火光映在她的瞳孔里,攥紧的针管里空空荡荡,只有血迹沿着手指滴落在潮湿的地面上,蜿蜒成一片猩红的纹路。
(本章节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