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一茉在他的話里垂下眼帘,視線落在兩人腳上,款式一樣的兩雙鬼冢虎,正踩著同一塊磚前進。
因他為她放緩了步速,因她為他稍微把步子跨得更大,他們找到一個平衡點,使得每一步都同時邁出,頻率出奇一致。
這氣勢,好像可以踏平所有不平一樣。
蔣一茉在想,真的,如此嗎?
-
紀復白仰頭觀賞時,發現一個拍照的最佳角度,於是提議讓他們三人站到台階上面去,靠近漢白玉欄杆,憑欄眺望。
三人齊齊站好,等風來。
紀復白舉起相機,將三張笑臉、藍天白雲、紅牆金瓦、五脊六獸同時記錄在鏡頭裡。
紀思夢問蔣斯源:「你知道為什麼都是黃色的瓦片嗎?」
蔣斯源笑道:「你講講。」
紀思夢便慢悠悠地講給他聽:「我看到一個解釋是,古人認為黃色代表土地,是正統,居於所有顏色之上……」
蔣一茉的目光從遙遠的城外收回,輕輕落下,落向站在階梯下方的紀復白身上。
紀復白這會兒沒有戴帽子,帽子掛在他的相機包上。
架在高挺鼻樑之上的銀灰色半框眼鏡,使他的冷硬清冽氣質里夾雜一抹柔軟斯文,額前碎發偶爾被風吹起,露出一點額頭,也使清雋矜冷的眉眼更為清晰。
不在她身邊的紀復白,獨自一人時散發著淡漠氣場,給人很有距離感,疏遠得像是天邊一片雲,甚至和周圍的人不在一個圖層里。
其實不知道他喜歡自己前,她一直這麼感覺。
對她而言,這個人做事比其他學生沉穩些,態度比其他人成熟些,兩三個字能回答的問題絕不超過5個字,目光和語氣總是平靜又淡定。
有時她在辦公室跟他講話,雖然自己坐著,他站著,但感覺自己的氣勢都被他蓋過去。
那時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少年如今會闖入自己的私人生活,還渴望占據。
明明一舉一動強勢又霸道,卻總是無辜和受傷地望著她,仿佛在說:我幹什麼了?
可她想問他。
一切都是徒勞,也無所謂嗎?
周圍都是阻撓,悲劇結尾,也無所謂嗎?
過程中變了心,想退縮又不能,想前進又實在無力,也無所謂嗎?
那對你來說,有所謂的,是什麼呢?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紀復白身邊已經來過好幾個女生,搭訕聊天的,拿著手機問微信的,羞澀表達好感的,想跟他一起拍張照片的……
都很漂亮,都很年輕。
她想,他可以抵擋住一時的誘惑,可以抵擋一世嗎?
她有時也在問自己是怎麼了,如果一個普通男人,還會擔心這麼多嗎?
為什麼因為是紀復白,一切都變得不同。
蔣一茉覺得自己該補補口紅了。
她走下去,到紀復白身邊翻包。
看她找出口紅和鏡子補妝,紀復白笑道:「吃醋啦?下來宣誓主權?」
他俯下高大個子,彎腰撐膝,偏頭看進她眼睛裡:「來領小狗回家?」
蔣一茉上下一掃,笑說:「你好意思叫自己『小』狗嗎?有你這麼大體型的小狗?」
「那就大狗,無所謂,反正我要給你當狗。」紀復白直起身子,把自己想當她狗這事兒,講得那叫一個坦蕩,又往旁邊挪一點,替她擋住一些陽光。
蔣一茉哭笑不得,明明之前微信上發個「主人」還不好意思地撤回,現在當面都能講這種話了,不知道怎麼說服自己突破節操底線的。
蔣一茉:「你是怎麼做到臉不紅心不跳的講這種話?」
紀復白:「因為喜歡你,想討你歡心,想要你摸摸我。」
紀復白邊說,往前又邁半步,看眼上面,許是看他不拍照了,蔣斯源和紀思夢的身影不見了,於是他抓起蔣一茉的手腕,把她手輕輕放到了自己臉上,在她掌心裡蹭。
少年一直在太陽下拍照,臉上有細微的汗,蔣一茉感受著那些汗水,又被陽光晃了眼,略帶一點心疼,便摸了兩下。
紀復白被她這麼輕摸了一下後,目光不由得落在剛塗完唇釉的櫻桃紅唇上,他低頭,慢慢湊近,聞到唇釉的香味……
呼吸糾纏間,即將吻住柔軟唇瓣,他臉卻被推開,險險擦過。
「得寸進尺是吧?」蔣一茉輕哼一聲,把口紅和鏡子塞他手裡,轉身跑開。
雖然沒親到,紀復白依然感覺滿足,笑了笑,大步跨上階梯,三兩步跟上。
他把口紅和鏡子放回她包里,無意間翻開內兜夾層,瞥見一張大頭貼,拿出來看了眼。
這一看,他在原地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