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給他留出一點空間。
她注視著牆邊靜靜佇立的綠植,看青翠葉片上柔軟獨特的脈絡,在午後燦爛的日色里發著光。
另一片灰綠的翠湖同樣被日光籠罩。
緘默地滾沸,痛意燒灼。
時間緩慢地流逝著,當秦醫生覺得這份供人自省的寧靜已經留得足夠久,才輕聲開口:「傅先生,您一開始的判斷是對的,他的心理問題的確很嚴重,從您目前提供的這些信息來看,他有可能正同時處在兩次創傷的遷延發作期,一次是十年前父母離世導致的創傷,另一次是一年前的車禍創傷。」
「當然,我的結論也可能是錯的,但無論如何,他都應該接受專業的心理干預,可能還要藥物輔助治療……這些都需要本人到場。」
良久,再度響起的嗓音沉鬱喑啞。
「我儘量帶他來。」
說完後,男人停頓了幾秒,又問:「除了帶他見醫生,還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的?」
秦醫生答得很快:「關心呵護、情感陪伴、物質幫助,簡而言之,要儘可能支持一切有利於他恢復的舉動。」
傅呈鈞問:「讓他做自己喜歡的事,會對他的恢復有幫助嗎?」
醫生的建議令他想起了這些日子裡,每天都會收到的照片。
如雪花般飛來的一張張劇照花絮中,青年的眼睛時常很亮。
是往日只在他面前展現的那種明亮。
——蘭又嘉喜歡拍戲。
「當然會有幫助。」秦醫生說,「這能給他提供源源不斷的正向支撐,有助於負面情緒的消退。」
「不過,前提是,您對他喜好的判斷沒有出錯。」
「出錯?」
「對,出錯。」
看著這個今天專程為戀人過來尋求醫生的幫助,卻長久以來都在親密關係中扮演著加害者角色的男人,秦醫生的目光一如會面之初的柔和。
「傅先生,人是複雜的,情緒也是,它們被層層包裹著,需要很小心地分辨和剝開,因此心理治療必須由本人到場,面對面談話,這是個非常長期的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
「但即使是這樣,連醫生有時候都會出錯,被一些看似坦誠的外衣迷惑,畢竟人都有不安全感,大多會本能地掩飾自我。」
「所以我們要試著剝離,尤其是剝離那些很輕易就展現在面前的東西,去發現這層外衣下最真實的渴望。」
「往往,那才是他真正需要的東西。」
雲縣,片場。
午飯時間,忙碌的劇組有了短暫的喘息,休息室附近迴蕩著一道活力四射的聲音。
「米悅姐,這是我的名片,您叫我小孟就行,謝謝您這段時間對嘉嘉的照顧——等等,我飯沒吃完呢,別收我的啊!」
米悅接過年輕男生遞來的名片,看他手忙腳亂轉身護食的樣子,笑得肚子都沒那麼餓了:「現在哪個年輕人還印名片,哎喲,還是燙金的呢……你是嘉嘉的同學啊?」
「對,一個月的同學也是同學,我們不光是同學,還是舍友!」
放在椅子上的盒飯已經被眼疾手快的保潔收走,孟揚哀嘆一聲,不過轉頭就振作起來,一本正經道:「我昨天連夜去列印店印的,第一次進組,肯定得正式點,我看人家都有名片。」
在接到梅戎青電話的第二天,他就進了組,堪稱神速。
一方面是他自己迫不及待,另一方面則是梅教授的要求。
「沒吃飽啊?喏,我這盒給你,我減肥呢,沒動過。」
米悅覺得這個新來的年輕人挺有意思,笑道:「別人印頭銜是怎麼高級怎麼來,你倒老實,就印個『蘭又嘉的助理』,好歹美化一下,寫個經紀人之類的,再不濟也要寫成『特別助理』嘛——哎,梅導。」
說話間,梅戎青剛好過來,米悅的坐姿下意識正了正,孟揚更是當場起立,整個人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梅教授……不,梅導好!」
態度之謹慎端正,就差敬禮了。
米悅同她打完招呼後就憋著笑走開了,梅戎青應了一聲,目光四下掃蕩一圈,問眼前的年輕人:「蘭又嘉呢?」
孟揚立刻道:「他去衛生間了,兩分鐘前去的,梅導,要我給嘉嘉打個電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