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 你這是什麼眼神?」
「看你自戀的眼神。」
自戀的人就笑了起來, 絲毫不覺羞赧,反倒主動替他找好了解釋:「你沒有聽過我的即興,不相信也很正常, 下次彈給你聽。」
聽到這話的人驀地一怔, 似乎想說些什麼。
蘭又嘉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好奇道:「怎麼了?」
聞野很快收回視線,搖了搖頭, 重新垂眸看向捧在掌心的本子。
其實他聽過的。
聽過那場真正驚艷四座的即興演出。
蘭又嘉卻領會錯了他的沉默,立刻放輕聲音:「你還沒忙完嗎?那你繼續畫,我也要去準備下一個鏡頭……」
話音未落,另一道活力四射的聲音橫插進來:「不用準備了!收工了嘉嘉!」
「收工了?今天不是才開工嗎?」
「對啊,但梅導真的說收工了,我剛聽見的!」孟揚道, 「可能是對剛才拍的那個鏡頭特別滿意吧, 所以給大家都放個假。」
接著,他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今天收工這麼早,你倆正好可以一起出去玩, 要不要我幫你們搜搜附近有沒有什麼推薦的餐廳?」
說話時,他湊近了仍抱著本子埋頭畫畫的聞野,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別畫了聞哥,這麼敬業幹嘛?明天再弄唄,反正你們組老大這會兒不在,你到劇組是來談戀愛的,又不是真的來幹活的——」
而這份恨鐵不成鋼,在他探頭看清對方手中畫紙上的內容時,戛然而止。
「——好吧,但我是小丑。撤了撤了。」
孟揚捂著臉哀嘆一聲,迅速轉頭跑了。
留下一臉茫然的蘭又嘉:「他怎麼了?」
想了想,他也有樣學樣地探頭去看聞野手裡的本子:「……你在畫什麼?」
這回聞野有了防備,條件反射般啪地一聲合上本子,藏到了身後:「沒什麼。」
蘭又嘉狐疑地打量著他的反應,並沒有試著去搶。
忽然間,他眉眼一彎,笑了起來。
聞野就問:「笑什麼?」
蘭又嘉答:「沒什麼。」
「沒什麼你幹嘛要笑?」
「你還好意思問!沒什麼你幹嘛不讓我看?」
「……」
盈滿視野的黃昏光芒濃烈,可全然不敵眼前人燦金色的笑容。
聞野幾乎瞬間敗下陣來,從身後拿出速寫本,翻到第一頁遞過去:「看吧。」
潔白紙頁上,是一幅剛剛畫完的速寫,線條簡潔靈動。
寥寥數筆,勾勒出一道坐在鋼琴前傾情演奏的身影,鮮活至極。
畫中的青年穿著寬大襯衣,柔軟的髮絲被風揚起,面露燦爛笑意。
蘭又嘉驀地睜大眼睛,像是看得出了神。
久久沒有說話。
旁邊的年輕男生觀察著他的反應,指尖悄悄攥緊,語氣故作不經意:「我隨手畫的,不算很好,所以才沒想著給你看。」
蘭又嘉總算開口:「我覺得很好。」
聞野正要鬆一口氣,又聽見他話鋒一轉:「但是……」
剛放下的心瞬間提起:「但是?」
抱著速寫本的青年又對他露出一個笑容,恰如紙頁上一樣燦爛。
「但是你畫的時候偷懶了。」
「……」聞野不假思索地否認,「沒有偷懶,我畫得很認真。」
「那你還說是隨手畫的?」
心口不一的男生就沉默了。
好在,蘭又嘉並未深究這一點,而是一本正經地指出了問題:「你衣服沒畫對,我穿的襯衫不是這樣的。」
這場戲的服裝是剪裁妥帖的白色襯衣,搭配英倫風格的西式馬甲,整體看上去都是修身的款式,和速寫里截然不同。
說著,他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戲服,補充道:「哦,還有馬甲也偷懶沒畫,你怎麼這麼敷衍。」
分明是在挑錯,語氣卻是笑盈盈的,讓人心頭生不出一絲惱意。
聞野看著他,目光里划過一絲恍惚,沒有解釋這麼畫的原因。
反而改口認下了前一刻的批評。
「嗯,我偷懶了。」
他見到蘭又嘉的第一面,對方真的穿著一件這樣的白色襯衣。
款式簡單,過分寬鬆,襯得那道單薄的身影更加孤零零的。
驚艷四座的演奏結束後,本該露出笑容的鋼琴師,躬身謝幕時卻掉了眼淚。
一滴幻覺般透明易碎的眼淚。
竟比那顆在同一時間滑出領口的昂貴鑽石,更叫人難以忘懷。
以至於後來的聞野總是想,那個人不應該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