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回答,她又繼續說:「是的話,視頻也給我一份,酬勞另算。」
聽到這話的宋見風是真的愣住了。
梅戎青要這些視頻幹什麼?
「你想做幕後紀錄片?」他嘗試理解對方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同時坦誠道,「我拍的素材恐怕不夠專業,今天只是興趣上來了,隨便拍的。」
「不做紀錄片,是私人留念。」
梅戎青的話音很淡:「沒關係,你隨便拍的東西,正好是我需要的。」
「……」男人挑了挑眉,略顯詫異地笑道,「對我這麼有信心?」
女導演同樣笑了,並未否認:「你拍的人像是一流的。」
尤其是當執掌鏡頭的人,以濃郁的偏愛注視著模特的時候。
她很早就勸過宋見風,後來也勸過蘭又嘉。
可有些事,不是旁人能夠改變的。
唯有自身心甘情願,或痛徹心扉,改變才會發生。
一個人唯一能真正改變的,從來都只有自己。
簡短的交談結束後,梅戎青很快走開了。
她的神色始終平靜無波,好像只是在繁忙的日程里抽出空來,隨口跟人提了一件小事。
停留在原地的男人望著她的背影,倒沉默了很久。
從兩人在巷子裡偶遇,一起抽菸的那個凌晨開始,梅戎青就有了一些變化。
劇組裡的人或多或少都察覺到了這種變化。
主觀上,她看起來比之前更冷了,而且愈發不能容忍那些出錯、怠工的人,片場裡時不時就會響起她毫不留情的罵聲。
當然,挨罵的人里並不包括那位絕大多數時候都表現得很出色的新人男主演。
客觀上,她讓統籌壓縮了後續的日程安排,儘可能加快拍攝進度,還讓製片早早聯繫剪輯和後期團隊入場,前期拍攝和後期製作同時進行。
她很著急,急匆匆趕著要把這部傾注了許多心血的電影做完,儘快上映。
好像再晚一點就會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沒人知道這一系列不同尋常的舉動背後的原因。
也沒人敢當面問她。
宋見風同樣沒有問。
但不是出於膽怯,而是覺得沒必要。
因為梅戎青不會告訴他真正的原因。
就像他也不會跟對方詳細解釋,自己今天忽然心血來潮不拍劇照,改錄視頻的原因。
——拋開上一輩的往來和交情,單論他們倆的關係,實在稱不上相熟。
拋開那些因才華而生的盛名,梅戎青是個什麼樣的人?
在宋見風看來,答案其實不是冷酷,也不是強硬。
而是傲慢。
她對外展現的一切冷酷和強硬,是因為她根本不在乎這些人的想法和感受。
她從骨子裡散發出一種高高在上的傲慢。
但這並不是梅戎青獨有的缺點。
不如說,人的天性就是傲慢的。
只是因為她的出身背景、她的不加遮掩,才分外凸顯了這份傲慢。
人不會在乎窗外飛掠而過的鳥兒的宿命,是翱翔是墜落。
梅導也不會在乎拿著酬勞幹活的劇組成員的心情,是愉快是憂慮。
這兩者之間沒有任何本質的區別。
然而,不管是多麼傲慢的人,都有做不到完全漠視的例外。
就像人會在乎自家籠子裡豢養著的那隻鳥兒是否康健。
梅戎青心中肯定也有這樣的例外。
如今她會做出這一連串不同尋常、不符合往日習慣的決定,或許就是因為某個例外。
只是宋見風不知道具體緣由,也不會去問。
因為他在那條分界線之外。
便不可能得到答案。
導演的身影漸漸被忙碌的人群湮沒。
餘光里,另一道明媚的身影,也徹底失去了蹤跡。
被片場嘈雜景色圍繞著的攝影師,方才如夢初醒。
他隨手摁下了相機上的按鍵。
漫長的錄製戛然而止。
第十天,七月十八日。
京珠機場,出發層車來車往,暫時陷入了擁堵。
「這次一走,下趟回來不知道又是什麼時候了,唉,年紀上來以後,見一面少一面啊。」
副駕駛座的乘客望著前面堵塞的車流,嘆了口氣,又笑著看向左側:「不過今天有你給我當司機送行,嘖,夠我到處吹一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