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瞬間,怔怔聆聽的安娜,仿佛也被這個龐大又渺小的詞語全然籠罩了。
她驀地想起一段很遙遠的,原本早已埋沒在時光深處的往事。
那時她還在巴黎念書,一個周末,她和友人走在香榭大街漫天飄葉的梧桐樹下,路過Jean d』Anjou開設於此的奢侈品門店時,她隨口感嘆它的極致奢華。
友人聞言,卻忽然驚奇地打量起她的東方面孔,仿佛後知後覺。
「你知道傅嗎?你們似乎來自同一個國家。」
這位家裡從事時尚行業的法國同學,用很不標準的發音念出那個中文姓氏。
聽上去幾乎像是fool。
「與JA聯姻的那個傅嗎?」
剛剛路過JA門店的安娜,很快反應過來對方在說誰,用彼時口音還不夠地道的法語回答道:「當然知道,他既幸運又不幸。」
她語帶惋惜,可身邊的友人卻笑了。
「不幸?他分明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男人!」
緊接著,她聽見這個自小在巴黎心臟長大的同學,說起了一段仿佛鍍著金色光暈的名流往事。
以充滿誇張詠嘆調的調笑口吻。
「你在嘆息他的選擇嗎?不,不必嘆息,巴黎人早就看到了他的結局。傅可不是第一個為奧羅拉·德安茹自殺的男人,也不是最後一個。」
「不過,他肯定是最受羨慕的那一個,因為他是唯一一個和奧羅拉步入過結婚殿堂的男人,甚至還生下了一個孩子——天啊,那可是永遠自由的奧羅拉!婚禮那天簡直是巴黎西區的末日!」
「一直到幾年後,他們終於離婚,籠罩在無數心碎藝術家窗前的烏雲才散去,那時我還很小,也記得夜夜流光溢彩,一場場聚會歡呼慶祝到天明,往往第二日,就有一份才華橫溢的設計稿問世,後來對它們大加讚美的顧客們,一定想不到它的靈感來源於一段總算告吹的婚姻,和無數為之瘋狂的酒精。」
「人人都在慶幸,奧羅拉還是那個奧羅拉,乏味的婚姻沒有減損她的半分魅力,反而贈給她一個繼承了那雙綠寶石眼珠的漂亮嬰兒,時間過得真快,如今這個嬰兒都快成年了,她仍像雲雀一樣自由美麗——去年我有幸見過他一次,不愧是奧羅拉的孩子,模樣生得完美極了!哦……我記得他在你們國家也很出名,人們都說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孩子,是不是?
那時的安娜站在巴黎最繁華的香榭麗舍大街上,眸中鮮明地映出漫天紛飛的金色落葉,漸漸聽得滿心驚嘆。
她在眼花繚亂的憧憬與想像過後,笑著說是。
從未想過很久以後,自己竟成了能和那個頂級幸運兒直接對話的隨身助理。
而這一刻,她再次有些恍然地想,或許,他也沒有那麼幸運。
多年後的陽光靜靜照耀著四處光華冰冷的辦公室。
良久,置身於此的安娜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同時又一次提起了那個初次聽聞的陌生名字。
「所以……傅聞禹是傅總的弟弟?」
她頓了頓,補上更準確的稱呼:「堂弟?」
她想,傅總和這個弟弟的關係應該還不錯,至少在以前很不錯,才會在這種時候想到要將對方保護起來。
林映說:「曾經是。」
曾經是。
這是一種使用得很微妙的措辭。
但林映卻沒有再解釋更多。
她也沒有給安娜追問的機會,語氣已經恢復了往日的乾脆利落。
「他現在恐怕不叫這個名字了,你找起來會有難度。」
聽筒里最後傳來的,是林秘書語調平靜的提醒。
「他的母親叫聞婉華,我想,從這裡入手開始調查他的行蹤,可能是最快的。」
「聞婉華?」
位於老城區的一家療養院裡,聲響嘈雜的走廊上,迴蕩著護士驚訝的反問。
「兩個月前,她就已經被接走了呀。」
聽到這話,她面前的年輕男生神色未改,平靜道:「我知道,我想來收拾她留下的東西。」
短暫停頓後,又說:「有嗎?沒有就算了。」
護士的面色愈發猶疑,小聲道:「她都搬走這麼久了,哪還有留下來的東西,有也被保潔丟掉了……」
而且,這事都過去兩個多月了,現在才來問?
黃花菜都涼了!
要麼是不孝順,要麼是有古怪。
她這樣想著,心中漸漸生出警惕,一晃眼看到在這裡工作了很久的同事從後面經過,連忙道:「周姐!能過來一下嗎?這裡有個訪客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