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聲音小小的,帶著春風般熨帖的溫暖,和懵然可愛的天真。
他與出現在故事裡的昔日戀人擦肩而過。
什麼也沒有察覺。
同樣的夜色里,高樓燈光閃爍。
辦公桌前的男人仍在處理工作,直到放在一旁的手機屏幕無聲亮起——沒有特殊設置的來電鈴聲,只是一則靜音呼入的普通來電——他仍然反射性地抬眸望了過去。
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當然不是他或許在等待著的那個名字。
灰綠眸珠靜靜地注視著這片冰冷閃動的光彩。
片刻失神後,在電話自動掛斷之前,男人放下了手頭的工作,接起了這則私人來電。
他主動開口,嗓音沉淡:「章叔。」
電話那頭的老人應聲道:「哎!阿鈞,你沒在忙吧?哦,你能接電話,肯定是不忙……令坤的事我也聽說了,阿鈞,現在是什麼情況了?」
傅呈鈞言簡意賅:「他人在境外,警方還在找他。」
聞言,此刻正守著傅家老宅的老管家滿心憂慮:「還沒抓到他?阿鈞,你說他會不會心一橫,轉頭來報復你?都鬧到這一步了,以他的脾氣,我看他什麼都做得出來……」
「嗯,我知道。」男人平靜道,「我做了準備。」
「好、好,那就好。」章叔的聲音頓了頓,似乎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可能是我想多了,但你說他會不會不管三七二十一,連阿禹也……」
老人躊躇的話音尚未完全落下,傅呈鈞已經平淡接話:「警方會派人去保護傅聞禹的,他們已經在找他了。」
聽筒里便驀地安靜下來。
好一會兒,這個看著他長大的老人低聲慨然道:「阿鈞,你總是看得比任何人都要遠一點。」
傅呈鈞沒有說話。
聽筒里只剩電波鼓譟,和紙頁翻動的聲音。
日曆翻動間,章叔又道:「八月了,暑假只剩一半了,阿鈞,今年暑假你肯定沒有時間陪嘉嘉出去玩了吧?我想他一個人待著也無聊,你馬上又要來光海的,不如把他也帶上,你們都到老宅這裡住,這樣白天他還能跟我說說話,晚上你就回來了,家裡更熱鬧點,當然,這都要等令坤的事情結束……」
老人話音絮絮,滿是為他們考慮的體貼。
而電話這頭的傅呈鈞,聽著這番如今已成奢侈的想像,緘默半晌,只出聲糾正了裡面最無關緊要的那處用詞。
「他已經畢業了。」男人聲音喑啞,「沒有暑假了。」
章叔聞聲一怔,連聲道:「是我老糊塗了,差點忘記他今年畢業,時間過得真快啊。」
蒼老的聲音里透著光陰飛逝的悵然。
「一眨眼,他就要從學生變成真正的大人了,以後恐怕也有很多事要忙了。」
他最後說:「阿鈞,你們要好好的,別像……」
未竟的話音湮沒在嘆息聲中,仿若幻覺。
這通電話就這樣結束了。
而傅呈鈞很清楚這個在傅家待了幾十年的老人,那一刻想說的是什麼。
別像他的父親和母親。
別像他的二叔和二嬸。
別像這一段又一段昔日在傅家上演過的戲碼。
仿佛一種縈繞不散的不幸宿命。
感情往往華美開場,收尾卻慘烈異常。
昏黃的燈色里盤旋著密密的飛蚊。
給戀人講睡前故事的年輕男生,在短暫的忐忑沉默之後,無聲地鬆了一口氣,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