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呈鈞便只說:「因為你很好。」
所以,一同工作的年輕演員愛上他,因此演不好那個要在戲裡憎恨他的角色。
受託去劇組顧看他的宋見風愛上他,從此很難再面對昔日救過自己性命的朋友,只能悄無聲息地離開。
最初懷著目的接近他的傅聞禹也愛上他,甚至甘願獻出自己的所有,即使是本應珍惜的生命。
而曾經親眼目睹了太多慘烈收場的感情,以為自己絕不會踏入這片深淵的傅呈鈞,在更早之前,就第一個愛上了他。
這一刻的傅呈鈞其實也在想,為什麼?
他為什麼會愛上蘭又嘉?
在蘭又嘉離開自己的兩個月里,他的生活中其實沒有出現太多會讓人很不適應的變化,他沒有想念某種被照顧得妥帖舒適的生活方式,也沒有想念某份最合他口味的溫情餐點。
因為蘭又嘉從來不做這些事。
他不會用廚藝俘獲別人的心,也不做忙前忙後的家庭保姆,可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卻始終散發著一種奇異的、令人移不開目光的魅力。
蘭又嘉只會煎荷包蛋,他曾煎過一次最完美的荷包蛋,將它蓋在專業廚師做的昂貴龍蝦頭上,獻寶似地端上餐桌,絮絮叨叨地向共進晚餐的戀人炫耀這個荷包蛋的形狀有多好看。
傅呈鈞永遠忘不掉那個幸福夜晚,蘭又嘉自我讚美時亮晶晶的目光。
也忘不掉更久以前的夜晚,在無邊月色里跑向他的陌生男孩,毫無矯飾的熱忱邀請:「我彈鋼琴很好聽,真的,我保證你從來沒有聽過那樣的音樂,你不會失望的。」
他真的從未聽過那樣的音樂。
也真的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所以,他就這樣愛上了蘭又嘉。
無關習慣、利益,或是其他。
他只是愛蘭又嘉。
純粹的、沒有一絲雜質的愛。
可那句遲來太久的我愛你,卻讓蘭又嘉哭得不能自已,被仿佛沒有盡頭的濃重悲傷吞沒。
於是傅呈鈞怎麼都做不到再重複一次了。
這一刻,看著身旁滿臉是淚,哭到抽噎的人,男人嗓音低啞,不再重複告白,而是溫柔地喚那個動人的名字。
「嘉嘉,有很多人愛你,就像你愛自己一樣。」
他動作輕柔又不容抗拒地捉住了哭泣的人胡亂擦拭眼淚的手,低聲哄道:「所以別哭了,好不好?再哭又要弄掉睫毛了。」
剛才他替昏昏沉沉的蘭又嘉擦眼淚的時候,用了最小心翼翼的力道,才沒有扯掉任何一根美麗脆弱的睫毛。
曾經,蘭又嘉會特意給他發消息,絮絮叨叨地可惜著洗漱時掉下的睫毛。
聽到這句話,蘭又嘉條件反射般地說:「我早就不在乎它了。」
傅呈鈞輕輕點頭,語氣很認真:「但是我在乎。」
淚流不止的人便怔怔地看他。
忽然間,蘭又嘉仿佛忘了哭泣,惶然地問:「……我是不是變得難看了?」
那雙很美的眼睛不安地閃爍起來,好像想要立刻找鏡子確認這件事。
傅呈鈞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問,問得人心頭無端地顫了顫。
蘭又嘉總是自戀的。
他只能這樣想。
所以他很快誠實地回答道:「沒有,你一直都很好看。」
「但比起上一次見你,你又瘦了一點。是因為要上鏡,沒有好好吃飯嗎?」
說著,男人的視線掃過了一旁床頭柜上半開著的塑料藥盒,和散落在外的幾粒白色圓形藥片。
「還是壓力太大了,晚上睡不好?」
他問:「嘉嘉,你一直在吃安眠藥嗎?」
傅呈鈞原本不會這樣問。
可這些日子裡,鈍痛不休的心臟攪得他無法入睡,又必須要最低限度的睡眠,來維持正常的生活和工作。
所以,他不得不使用助眠的藥物。
也因此,在看到那些熟悉的白色小圓片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安眠藥。
傅呈鈞記得,一個月前,自己貿然來訪的那個雨夜,蘭又嘉就在吃止痛藥和安眠藥,那時他被雨水誘發的驚懼折磨著,需要藥物才能入眠。
但最近幾日天氣晴朗,不曾下雨。
他問得尚算平靜,可聽的人眸子裡,卻有一閃即逝的驚惶。
「我沒有,不要亂動我的東西!」
倉促否認之際,蘭又嘉好像終於反應過來,再一次要將他拒之門外:「傅呈鈞,我沒有讓你來找我,我早就說過了不想見你——」
「我沒有動它,只是看到了……抱歉。」
在解釋的同時,傅呈鈞定定地注視著身邊人,低聲問:「為什麼不想見我?」
那雙寶石般的眸珠如此剔透洞悉,仿佛一切秘密在它面前都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