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又嘉在他們面前一直極力掩飾自己的病症。
卻唯獨對他這麼誠實。
……唯獨對他。
他一點也不怕他傷心。
所以,宋見風就真的不傷心了。
不斷肆虐的風雪裡,一貫玩世不恭的男人終於從這個驚人的消息里緩了過來,恢復了往日輕鬆恣意的口吻。
「我第一次親耳聽別人說這樣的事,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抱歉,有沒有嚇到你?」
蘭又嘉想了想,像是很認真地說:「一點點吧,那我們算不算扯平了?」
「嗯,扯平了。現在頭還暈嗎?」
「比剛才好一點,可能是走得太久,有點累。」
「那先回酒店休息?」
「好,反正大象也走遠了。」
「你等我一下,我去把車開過來。」
「沒關係,我可以跟你一起走過去的。宋見風,不用很小心翼翼。」
宋見風便從善如流地點頭應下,作勢要去摸口袋:「行,那要一起抽根煙嗎?」
蘭又嘉頓時面露茫然:「……什麼?」
「我覺得你抽菸的樣子應該很上鏡,早就想這麼問你了——是你讓我大膽點的。」
「……」蘭又嘉就笑了,「不要,我不會抽菸。」
他笑得眸光瀲灩,宋見風也揚起了唇角:「讀書的時候沒被同學帶著偷偷抽過?」
「有過一次,然後我就想,以後再也不要抽菸了。」
「為什麼,被嗆到了?」
「不是,是因為它很苦,無論是嘗起來,還是聞起來。」
「你怕苦味?」
「嗯。」
「那幸好在劇組的時候,我都是去外面抽的,沒讓你聞到。」
「對哦,所以你真的是個好——」
「……夠了,蘭又嘉,這個坎是邁不過去了嗎?」
夕陽沉落的昏黃曠野上,笑聲又飄出去很遠。
這天剩下來的時間,過得像夢一樣快。
遠道而來的遊客離開了景區,前往酒店休息。
他們開了一間套房,裡面有客廳、廚房……以及兩間獨立的臥室。
是蘭又嘉主動要求的。
他有些抱歉地說:「今天感覺身體不太對勁,怕會突然昏倒,之前有過一次……」
沒等他說完,宋見風就應聲道:「好,不舒服隨時跟我說。」
宋見風應得很平靜,平靜地送蘭又嘉進了房間,然後獨自下樓。
他很想抽根煙,又怕熏到屋裡同住的人。
所以決定去外面抽。
男人走到一處僻靜的街角,從口袋裡摸出煙盒,才想起打火機已經在一萬公里外的京珠機場丟掉。
於是他等了好一會兒,才等來一個夾著煙經過的路人。
他問陌生人借來了打火機。
門廊下無風無雪,卻半天都沒能點著煙。
原來手指一直是顫抖的。
他只好一邊說抱歉,一邊將打火機還給面露驚愕的陌生路人。
然後,將整包煙都丟進了垃圾桶,轉身回去。
宋見風想,自己還是早點回去守著蘭又嘉比較好。
只是出來了一會兒時間,應該不至於——
他不該出來的。
他越走越快,急促的腳步穿過冰冷的街道,寂靜的電梯,漫長的走廊……
幸好,他猛地推開門的時候,客廳里正傳出喧囂的聲音。
那份喧囂恰到好處地蓋住了他的倉皇,令一切重歸平靜。
蘭又嘉在看電影。
絢爛的螢屏光,在白皙靜謐的面孔上不停閃動。
宋見風便也看向那塊屏幕。
他看了一會兒畫面中那對在影史上很著名的末路情侶,等紊亂的呼吸和心跳平復,才輕聲同另一位觀眾搭話。
「在看邦妮和克萊德?」
「是我倆沒有明天。」
另一位觀眾側眸望來,這樣回答他。
這個答案在空氣中靜靜地飄蕩了好一會兒。
它是這部電影的另一個譯名。
四目相對間,宋見風先笑了:「嗯,這個片名更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