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種已經非常稀少的,成為了傳說的物種,應該是習慣生活在遠離人類的地方,族群之間也會互相傳遞遠離危險的信息,過多的對外交流會加速他們的消亡。
人魚在平板上隨意亂點,卻又根本沒有看著,他思索著回答:「忘記了。」
他抬頭看看李斯予,對著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他們電我,我就忘記了。」
李斯予皺著眉,低頭摸摸他的腦門和太陽穴,沒有傷痕,「還痛嗎?」
人魚低頭,搖搖頭。
李斯予想說,你找到家之後,我們還有機會見面嗎?
但他忍住了。
總是去找他,也會給他帶來危險吧。李斯予理解人類不斷地探索未知,才能拓寬人類本身的未來。但是他更認為眼前的個體的生命更需要被尊重。文明總是會向前的,不在於這一時是否需要誰去犧牲。
人魚在面前不安地扭動了幾下,似乎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李斯予鼓勵他。
「嗯,就是…」人魚又抬頭看了看李斯予,下定決心般地說:「其實以前,我也,我也回過一次海里。」
「但是,那片海我不是很熟悉,我一直往下游,問了好幾個鯨魚,都沒有找到回去的方向。於是我就,嗯,我就一直在一片地方打轉。那裡有很多水草,有一些好吃的魚和漂亮的貝殼,淺的地方還可以看到夜裡的月亮。我在那裡呆了很多個日出和日落,直到有一天——」
李斯予無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聽他說著。
「直到有一天夜裡,我又躺在凸出的礁石上,透過水麵看天空的月亮。突然尾巴一痛,有個針頭飛來戳到了我的屁股!那的屁股變得麻麻的,我看到遠處停泊了一艘船,嚇得趕緊遊走,雖然屁股痛痛的游的很吃力,但是我還是飛快地跑了!」
李斯予舒了口氣。那應該給他打的麻醉。跟蹤的船隻見它根本沒有找同類的意思,失去耐心了要捉他回去。
「那後來是怎麼回去的。」
人魚看向遠處的玻璃窗,下午的陽光是明亮的黃色,窗外的樹葉在微風中扇動著銀白的光,「我一直游,直到尖銳的疼痛追上我,再醒來,我就在玻璃籠子裡了。」
從李斯予的角度,能看到人魚線條柔和的前額,長長微翹的眼睫毛,鼻尖微微泛著光。
他剛準備開口說什麼,手機來電震動了。
李斯予很煩地看了一眼手機,更煩了:是周幸。
就算不是自己偷魚心虛,他也很討厭這個叔叔。算了,有什麼好心虛的,先偷的人又不是自己。
「喂,周叔。」李斯予微笑著。
「你上一次接電話這麼快態度又這麼好的時候是你把你媽媽準備給我的植物拿去做炒蛋了。」
一個毛茸茸的頭一直往自己耳朵邊頂,人魚也想聽聽。李斯予好怕他聽到「炒蛋」兩個字馬上就大聲說晚上就吃這個。李斯予一個手虛虛得捂著人魚的嘴,一個手拿著電話繼續說:
「那都多少年前啦,周叔又找我什麼事嗎?那個保險箱打開了嗎?」
在李斯予心裡,周幸大概就是想要個研究成果,將自己的職稱更上一層樓,或許還有一些不想給他人知道但他人一覽無餘的小心思,比如讓李穆清更高看他兩眼。
這是不可能的,李斯予想,李穆清只喜歡陽光大男孩。
但那兩支藥劑,事實上只剩下一支有用,但對他從職業層面也該滿足了吧。
誰知道周幸一聽到那個保險箱,更來氣了,本來準備好好說的話也變得罵罵咧咧:
「你小子!真不是好歹!你要是偷了魚就趕緊還回來!不要連累了你媽媽,也不要連累我!你以為那只是一條魚嗎?他是條人魚!是備了案的絕密生物材料!他還無差別攻擊殺人如麻,放進社會裡非常可怕!他要是回大海找同伴回來報復社會怎麼辦?這些後果你都要好好想想!你別以為——」
嘶——李斯予剛要讓周幸冷靜一下不要大放厥詞。明明是老媽自己先偷的,這個人濾鏡也太厚了。
但他感到肩頭一陣無法忽視的刺痛,低頭一看,肩頭被人魚咬了一口,新鮮的紅色血液在白T恤上暈開。人魚的嘴邊,臉頰上,有幾道用力按出來的手印。
自己剛剛無意識用力了,虛虛捂著人魚的手變成了八爪魚大夾子,咬了他的人魚正使勁推著他的手。
「周叔,那個什麼,我有了魚的消息一定告訴你!我有事我先掛了。」
按斷電話,瘋狂的男中音終於戛然而止,家裡一下子寧靜了很多。
「對不起對不起,剛剛不小心,捏痛你了吧?」李斯予捧著人魚的臉蛋,認真看著這張印著紅色手印的臉蛋。
人魚的眼睛裡映照著李斯予現在的樣子,關心的,真誠的,微微皺著眉毛,有些困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