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知道她活著?」李斯予問。
人魚放空了會兒,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我就是知道,她還帶著我送的小珍珠呢。」
李斯予感到未知世界的神奇:「你哭也能掉小珍珠?」
人魚還是摸著自己的獨自,自然地否認:「不會啊,是從肚子裡拿出來的。清說那個是『結石』。」
李斯予感到遺憾的同時又有著慶幸。
他決定,帶著人魚去南加群島尋找母親。
李斯予從一個人類角度出發,自覺母親生還概率不高,一個人類在海上失蹤幾個月還活著,只能是流落荒島魯濱遜,小說是充滿了奇幻,現實中這樣生存難度還是很大。他其實早已接受了現實,但是他願意去追尋一個突然而來的虛幻縹緲的希望。
一隻夢幻的生物,陪伴著李斯予,他們在日出中前往他不敢相信的圓滿未來。太陽躍出海面,刺痛李斯予的雙眼,萬物一時間被白光吞沒,他獨自站在風裡,告誡自己先微笑,先享受眼下。無論如何,時間都會揭示一切,帶走一切。
僱傭護航船被李斯予通知結束工作,他們早已返航。剩下的物資足夠支持李斯予行至南島,而在南島根據李斯予的記憶,是可以繼續填充補給。
李斯予透過舷窗,看到人魚從水裡爬上了船,正在擰乾自己的頭髮。上船第一天給他穿的襯衫,早就不知道脫到那裡去了,此刻正裸露著上身,背對著李斯予。
他看著那油畫般滑溜溜泛著水澤的後背,纖長背部延伸收緊的腰肢,鱗片密密覆蓋的圓屁股,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轉頭離開這令他頭暈的畫面。
然而過了會兒,啪嗒啪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乳白色的雙臂,纖長的雙手,從李斯予的肩頭和身側伸出來,輕柔但緊緊地纏繞著他。
人魚將下巴擱在李斯予的肩膀上,大呼一口氣:「累死我了!」
「用尾巴走路也太累了!」人魚的下巴在李斯予的肩膀上一頂一頂,為非作歹,「如果我一直用尾巴走路,我以後一定會腰椎盤突出。」
李斯予笑起來,不得不使自己轉過去,抱著人魚的腰。
「你扶著我一下。」人魚還是不滿意,他順起人類的一隻胳膊,拉到自己的臀部下方。
於是李斯予變成了一隻胳膊小臂托著人魚屁股的可怕姿勢。
「哎——」人魚舒服地放棄努力,軟軟地貼靠著人類,頭彎在他的脖頸里。
濕潤的海水的氣味,人魚肉體的香味,讓李斯予想到大片粉色的珊瑚,活的,夢幻的,透過清澈的海水一眼望不到邊的珊瑚。
「你在想什麼呢?」人魚偏頭看了看李斯予。
而李斯予閉了閉眼睛,決定主動去了解一些這個非人生物的文化。
李斯予抱著人魚來到餐廳,把他放在乾淨的料理台上。
「坐好。」隨著李斯予放下的動作,人魚的尾巴軟軟地垂在木質地面上。
他拿出一些瓶瓶罐罐,準備調酒。給人魚另外倒了一杯西柚氣泡水,放上一個方形大冰塊和一朵小薄荷,命名之為「人魚特調」,哄得人魚眉開眼笑。
「你討厭人類嗎?」李斯予沒看人魚,選著酒瓶,輕聲問道。
沒想到人類一開口就是這個哲學問題,人魚以為他會先跟自己談論在這個料理台上做什麼晚飯。
「嗯喜歡。」人魚點點頭。他回憶起陽光很好的時候,岸邊有很多曬太陽的光著的人類。她們像一隻只海狗趴在沙灘上,曬完正面曬反面。
「但是,嗯,」李斯予斟酌著話語,「但是人捉了你,關了你很久。」
還為了自己的目的反覆傷害你。哪怕那些人無法代表人類的大多數。
人魚看了看窗弦,海面的暮色涌動著,像一幅掛在牆壁的動態壁畫。他想了想,開口說到:「在我被捕捉到之前,我已經喜歡人類很久了。」
他篤定的語氣令李斯予倒酒的手一頓。他習慣了人魚的胡攪蠻纏,胡說八道,一下子聽到這麼冷靜的敘述,有些不太習慣。
「我從有意識起就住在很冷的海域,那時候覺得世界一直是如此。
我每天只想很少的事情,比如雪從哪裡來。我浮在水面上抬頭看向天空,天空的雪排著隊降落,沒有盡頭。
然後有一天,我決定往日出的方向游,在很多個日出之後,我看到了一個有很多很多飛鳥的島嶼,岸邊有金色的小狗,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人。那些人跟我不一樣,他們用雙腿走路,每天岸邊都有這樣的人類,充滿笑容的人類和小狗。我每次回憶,都覺得那裡的記憶很特別,好像那裡有特別的一片貝殼。
不過我只記得這些了,遠一點的記憶還比較清晰,近一點時間的都不太記得啦。但兩腳獸很可愛的,這我可不會忘記。」
兩腳獸李斯予抿了一口酒,問他:「為什麼近一點的不記得?」
人魚學某個人類主持人的翻白眼學得惟妙惟肖,翻了個大白眼說:「他們電我!」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電了太多次就忘記了,腦子麻麻的。」人魚想到那些複雜的機器,還有一些後怕。
他捧起兩腳獸的臉頰,對他說:「每個人都是可以獨立判斷的個體。我們人魚從來不像人類喜歡群居,大家互相界限都分得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