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演武場,恰似緊繃之弦驟斷,原有的緊張氛圍碎成齏粉,眾人皆如墜雲霧,摸不著頭腦。
「馮爭怎麽了,莫不是被打懵了?灼光也傻了,不趕緊趁她病要她命,擱那兒杵著發啥愣吶!」梁丘天諭急得直跺腳,恨不能一個箭步衝上擂台,搖醒兩人,催她們繼續酣斗。
應無雙眉頭緊蹙,愁緒凝於眉間,雙眼一眨不眨,凝視著台上的馮爭,滿是揪心擔憂。
自離京啟程,馮爭就槍不離手,這杆平沙槍對她而言意義非凡。如今一朝斷裂,等同於折損她半條臂膀,箇中滋味,定是苦澀難言。
她忙轉向狂鶴,急切道:「前輩,馮爭往日在武場上向來是果敢無畏、遊刃有餘,如今卻束手束腳,畏縮不前,全然沒了往日的颯爽淩厲,這實在反常。晚輩猜測,這是否與灼光用來對付馮爭的功法有關?」
狂鶴略帶欣賞地點頭:「你猜的不錯,臨清派里有一門功法名為《魍魎寶鑑》。此功法可以模仿對手的功法招式,然而模仿來的招式形似而神非,只能用來唬人,在『武庫』中算不得上等功法。」
「灼光手持開山斧用出的妙真梨花槍並未發揮出槍法的真正威力,只是她的出招習慣和馮爭一模一樣,恰似馮爭分身,外加重斧兇猛,馮爭一時之間被她唬住了而已。」
狂鶴和馮爭比過一局,已經摸透了馮爭的出招習慣,自然也看得出灼光所用的招式和馮爭使出來的幾乎一樣。
「世人多能洞察秋毫,觀她人破綻於百步之外,卻難回視自身,這便是目不見睫。若是馮爭能藉此機會認識自己的缺陷,也算因禍得福。」
「魍魎寶鑑。」 應無雙若有所思地喃喃低語,心中反覆琢磨這四字深意。
魍魎,影外微陰也,有影子之意。寶鑑,既是照人的寶鏡,又有借鑑之能。
灼光用功法《魍魎寶鑑》模仿借鑑馮爭的招式,變成了馮爭的影子,如此便能達到形似。除此之外,方敏行曾是馮爭的貼身僕役,她是最了解馮爭的人之一,有她指點灼光,灼光便能進一步達到神似。
所以剛才的比試里,馮爭怕的不是灼光,而是在怕她自己。
「馮爭會輸嗎?」燕焱知道馮爭、燕淼和應無雙的計劃,她可是同時押了馮爭和燕淼贏,能不能一本萬利就看她們了!
狂鶴笑了笑:「她說自己有血氣,有爭心。因此她只要不辜負自己的名字,至少不會輸得這麽難看。」
應無雙目光灼灼,語氣堅定:「她不會輸。」
演武場上,方敏行是最了解葉靜蘭的人,但應無雙是最了解馮爭的人。她都能看得出灼光的功法有蹊蹺,馮爭只會比她更快一步找出對方的破綻。
微風悄然而至,灼光聲音極低,隨風傳入馮爭耳中:「砍斷平沙槍,此乃方敏行籌謀;用你熟稔槍法將你逼至這般境地,亦是她暗中布局。方敏行有言,平沙槍斷則舊怨銷,你二人自此再無瓜葛,我與她的交易也到此為止。」
「這場比試牽扯頗多,失了磊落,我不過是受人操控的提線木偶,根本沒有贏家和輸家之分。這一局,你未曾落敗,我亦不算得勝。但說到底是我破壞規矩在先,這場比試我認輸。」
馮爭聞言,揚起手臂往外一拋,斷槍帶著幾分不甘與決絕,「哐當」 一聲墜落台下,揚起細微塵土。眼中那層朦朧霧氣已被心中灼熱的戰意燒乾。
她道:「既然恩怨已清,你我也該尊重這座擂台,繼續比下去。」
輸給方敏行和自己,她認。但輸給灼光,她不認。比試還沒結束,勝負未定,她還要繼續打下去。
在台下勉強聽清灼光說話的燕淼愣了一下,灼光要是主動認輸,那她們三個的計劃就能繼續施行。緊接著又聽到馮爭的回答,她毫不意外,就知道馮爭不會接受這種結局。
「可你如今手無兵器,更何況我有方敏行相助,事先洞悉你所有弱點。這場比試,對你而言有失公允。」灼光答應方敏行的事情已經做到,她不願再將這失之偏頗的比試延續。
這場比試摻雜了私仇,在擂台上,她是方敏行復仇計劃里的其中一環,這並非她所願的切磋比武。在她心中,擂台應是純粹切磋武藝之地,憑真本事、真能耐論勝負,而不是憑藉外力的勝之不武。
馮爭身姿筆挺,神色從容,回道:「方敏行洞悉的不過是往昔舊我的周身弱點罷了,自與她分別那日起已過數十日,今日之我已非過去之我。她與我的舊帳隨著平沙槍斷,一筆勾銷,可你我的這場切磋,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