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穆謙穿著輕鎧離去的背影在黎至清腦海中與另一個身影漸漸重疊,黎至清有些怕,怕再次聽到噩耗。穆謙衝動離去後,黎至清的心便惴惴不安,他於軍帳中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
自己的身體,黎至清十分清楚,若任由著自己睜眼到天亮,明日必然會一病不起,索性就著殘茶服了兩顆安神丸,沒想到雖然入睡了,卻是噩夢連連。
黎至清如論如何也不肯再睡了,想著索性趁穆謙出戰的功夫,先把徐彪審了,這樣等穆謙回來,他便能將審訊結果拿出來與穆謙一同商議。
黎至清想把等下審訊時何處切入、如何誆詐、如何威逼利誘理出章程,快速在腦中思索著、算計著,可他到底高估了自己對情緒的把控能力,無論想到想到何種計策,再做進一步推演時,總會不由自主的想到穆謙,擔心他今夜的安危。
每當思緒偏離,黎至清總會強行停止思考,繼而重新迫使自己回歸正題,幾次之後,黎至清咂摸出不對勁來。
穆謙,竟然能讓他的心紛亂至此!發現這個現實,黎至清瞬間驚恐起來!
黎至清素來智計無雙,可這次他想不明白,他為何會怕、會擔憂、會食不下咽、會夜不安寢?一個穆謙,為何會牽動他的心緒?
東方既白,直到前方的傳令兵將此戰大捷、胡旗人退兵三十里的消息傳回軍中,黎至清懸了一夜的心才落回腹中。
黎至清沒有喚黎梨,自己一個人披了件披風出了軍帳。雖已入夏,邊塞的清晨還是有些冷,黎至清不禁打了個寒顫,然後趕忙把披風緊了緊。
這個時辰的京畿,黎至清見過,早點鋪子已經開張,人聲鼎沸;這個時辰的登州,黎至清也見過,商船已經停靠在了碼頭,小商小販都趕著進一些新鮮貨物,準備送到集市上售賣,而打漁的漁民已經開船。只有平陵城,從三州被焚開始元氣大傷,街道破敗不堪,沒有生氣。
此刻,城內的百姓擔驚受怕了五日,於昨夜得知大捷,正三三兩兩的遊蕩在街道上,都想著一睹北境新任主帥的風采。
黎至清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城內遊蕩,不多時便來到了北城門。黎至清駐足,混跡在好奇的人群中,倚著內城牆,遠遠地望著那瓮城的內城門,不多時,昨夜出戰的將士就該回來了。站了沒一會兒,果然就聽到了城門外雄渾的馬蹄聲,厚重的城門在數名將士的推拉下緩緩打開,一隊人馬率先進了城。
黎至清瞧見,打馬跑在最前面的正是穆謙,髮絲凌亂,臉上粘了血污,一身輕鎧皆是破口,看起來異常狼狽,顯然是經歷了一場苦戰。黎至清抬頭,對上穆謙的雙眸,見他眸子泛著精光,眉宇間英氣逼人,精神抖擻,絲毫不顯疲態。
穆謙甫一入城,就看到了夾道歡迎的百姓,每一張臉上展露出的都是劫後餘生的欣喜和帶著點敬畏的好奇。眾人見到穆謙,皆自發地紛紛高喊起來。
「晉王!是晉王殿下!」
「晉王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