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淮也仿佛沒聽清穆謙的話一般,瞪大了眼睛盯著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鮮有知道穆謙和黎豫起齟齬的人,但是那日在黎氏祠堂,眼見著穆謙對黎豫處處維護,又毫不猶豫帶黎豫離開京畿,以為兩人早已冰釋前嫌,完全不明白穆謙現下在唱哪一出。
穆謙沒有接話,更沒敢看兩人,他正被自己的心中的矛盾折磨著。他與黎豫隔了殺弟之仇,更有相負之恨,還有先皇遺詔橫在中間,他自己恨不得將那人碎屍萬段,以泄心頭之恨。他給了黎豫藥方,也寫了斷交之信,可他沒有得到報復的快感,反而變得愈來愈煩躁。他想把黎豫抓回來禁錮在身邊,好好折磨他,可每次見到那人惶恐又無助的眼神,他總是會心軟,再加上那一夜肌膚之親,穆謙每每想起來都覺得快要瘋了。
穆謙從來不是優柔寡斷之人,可但凡事涉黎豫,他就會變得無所適從。聰慧如他,絕對不會對新帝坐以待斃,最好的辦法就是接下先帝遺詔,可他對黎豫下不了手!眼下既然肖瑜要人,索性就隨他去了,是生是死,就看黎豫自己的造化!
蘇淮見穆謙半晌不說話,只當他話出口就後悔了,忙打圓場道:「殿下這玩笑開得,屬下都要當真了。」
穆謙回神,淡淡道:「沒開玩笑,子澈遠來并州辛苦,先帶著兄弟們下去休息,回頭本王把人給你。」
穆謙說完,不等兩人反應,自顧出了營帳,似是怕被追問一般,走得極快,留下趙衛和蘇淮兩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兩日後,蘇淮啟程返京,這才知道為什麼穆謙肯把黎豫交出來,原來黎豫早已病入膏肓,一日之中,除了服藥的時候基本都在睡著,留在身邊已然不能出謀劃策了。
蘇淮皺著眉頭看著馬車中昏睡的黎豫,想跟穆謙說什麼,但到底守著對黎豫的承諾,沒有開口,只是覺得黎豫額頭上那個榆錢大小的傷疤越來越刺眼了。
蘇淮不敢再看黎豫的慘狀,當即下令啟程。他顧念著從前戰場上的情分和黎豫對他的照顧,不似來時那般策馬狂奔,每日控制著馬速往京畿走,儘量讓人少受一些顛簸。
穆謙解決掉一個燙手山芋,本以為的如釋重負沒有到來,反而不自覺地日夜懸心胡思亂想。穆謙整個人莫名的暴躁起來,惹得周圍的人都退避三舍,連一貫放肆的謝淳都躲得遠遠的。
謝淳和容成業跟穆謙進了平陵城,被安置在知州馮吉的宅邸。雖說那日穆謙同意讓兩人在北境領個差事,但一連幾日過去,也沒個動靜。謝淳是個閒不住的,沒事就拉著容成業在知州府閒逛。
「容三,你想去邊防軍大營不,那裡比馮知州這宅邸大多了,有一群豪爽的士兵大哥一起玩,能跑馬,還能吹塞北的風。」
容成業早就對戰場心嚮往之,被謝淳一說就心動了,但他好歹早已入朝,知道分寸,按下心中悸動,拒絕道:
「雖然想去,不過咱們還是先耐著性子等等,晉王殿下這幾日心情不好,咱們別撞槍口上。」
這話在理,謝淳知道穆謙寵他,可他現下當真不敢放肆,不為別的,他六哥這幾天臉一直陰著,他可不敢去觸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