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凡生接著說道:「不過我們的工資和獎金很高。年輕的時候覺得自己能拚命,能熬夜,加班算什麼,錢多就行,直到後來生病住院,才明白用命賺來的錢最終都會花在保命上。」
張凡生的數據上提到了張凡生患擴張性心肌病這一點,為此簡疏文還特地去做過調查,張凡生屬於重症心衰,裝過心臟輔助設備,進過重症病房,這期間花掉了大半積蓄。
「醫院裡花錢就跟燒紙一樣。」簡疏文說。
「那一年我因為生病,工作上有些力不從心,曾經連續請過一個月病假,主管認為我不適合再在白余工作,要求我主動離職。」張凡生說。
簡疏文聽到這裡,微微皺眉,道:「這種時候不能主動離職。根據《勞動合同法》和《勞動法》的規定,員工在患病期間單位不能單方面解除勞動合同;如果員工在規定的醫療期滿後依然不能從事勞動,單位不得不將其辭退,單位也應該依法向員工支付N+1的賠償金。您在白余工作了6年,可以拿到7個月工資的賠償金,可一旦您主動離職,就什麼也沒有了。」
單位辭退員工一般需要支付N+1的賠償金。N是指工作年限,一年折合一個月的工資,比如張凡生在白余工作了6年,辭退他公司需要向他支付6+1,即7個月的工資作為賠償金。但如果是員工自己主動離職,那麼賠償金是沒有的,所以有些不良企業會耍一些小手段讓員工在公司呆不下去,逼迫員工自己提離職,只是沒想到白余這種大公司也會玩這一手。
「他們不想支付我N+1。」張凡生說,「從那時候起,我遭到了一系列不公正的對待,包括一系列威脅——監視威脅、背調威脅,他們打壓我的績效,阻攔我進行績效申訴,在工作中強行挑刺。」
事情到這裡還是一樁勞動糾紛案,但後來發生了一件事,讓整起事件變了性質。
「您入獄的罪名是敲詐勒索?」簡疏文問,「怎麼會發展到這一步?」
第4章 罌粟花
「我沒有敲詐勒索!」張凡生眼中閃爍著憤怒,他堅定地說:「我只是想合理地從公司拿到N+1的賠償,但主管拿出我的績效考核表,說我連續三個月績效倒數第一,公司明文規定,這種情況員工理應自覺離職,把崗位留給更適合的人。」
簡疏文知道那三個月期間張凡生動手術安裝了人工心臟,有一半的時間都在醫院度過,因為病重,績效倒數第一情有可原。可除去做手術的那三個月,張凡生生病之前在公司的績效一直都相當不錯,公司著急清除掉那些不能幹活的人,但在張凡生這件事上,未免太缺乏人情味。
不過,人情味從來都是勞動市場最不需要的。
張凡生低下頭,說:「我堅決不接受主管的勸退,就這樣在公司跟他們磨了一段時間。突然有一天早晨,那是個周末,便衣警察敲開了我家的門,逮捕了我,罪名是敲詐勒索。白余科技控告我,說我在與部門主管常文愷三次洽談離職補償的過程中,採用敲詐的方式,迫使常文愷私下支付我補償金35萬元,以換取我不鬧事、不舉報的承諾。」
敲詐勒索35萬元,即使最後錢沒到手,犯罪未遂這罪名也是很大的,足夠把張凡生判進監獄。
張凡生抬起雙手,捂著臉,簡疏文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沒有敲詐常文愷35萬!我沒有做過那樣的事!他們污衊我!」張凡生大聲說。
從監獄回去的路上,助理陳非開車,簡疏文坐在後排,看案件數據。
「簡律,我不明白,敲詐勒索這種莫須有的罪名,白余科技都拿不出來實質證據,張凡生怎麼輸的官司?」陳非問。
「對方的法務厲害唄。」簡疏文頭也不抬,邊看數據邊說,「陳非,你知道白余科技的法務部在網上又被叫作什麼嗎?上城常勝軍。人家是專業團隊,干一個的張凡生還不是輕輕鬆鬆?」
之所以叫上城常勝軍,是因為白余科技坐落在京城市上城區,他們的法務部打官司很厲害,幾乎無往不勝,故因此得名。
簡疏文放下數據,捏了捏眉心。
「白余科技是上城區的納稅大戶,他們在上城區法院打的官司,就沒有不贏的。」簡疏文意味深長地說。
「簡律,回事務所還是回你家?」陳非問。
如果是在從前,簡疏文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回事務所工作」,但這次不行,這次簡疏文家裡藏著人,簡疏文惦記他。
「回我家。」簡疏文說。
金輝小區,簡疏文家。
簡疏文回到家裡,客廳里沒有看到時桐的影子,臥室里也沒有。
簡疏文走進書房,發現時桐居然坐在自己的書桌前,翻著一本厚厚的書。
簡疏文的書都是法律相關的,一本比一本厚。
時桐穿著簡疏文大了一碼的睡衣,用手撐著腦袋,姿態慵懶閒散,他那指節分明、乾淨修長的手落在書上,撫過書上的字,畫面靜謐美好。簡疏文停步在書房門口看著,不敢走進去,生怕破壞了這幅畫。
然而下一秒,時桐就親手撕碎了簡疏文眼前的畫——物理意義上的「撕」。
「撕拉」一聲,只見時桐辣手摧書,把幾頁紙撕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