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道士抬眼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欸,你這是什麼眼神?」白毓伸手錘了他一下。
「你離開一年多,可知道這裡已經翻天了,長寧公主消失不見,宮裡都要翻過來還沒找到。」
合歡看到,聽到長寧兩個字時候,宋輕時嘴角的笑意明顯消失了。
看來,這又是以前得罪過的人。
到底是有什麼本事,居然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個遍?
孟合歡不覺得自己會做什麼事。
後宮之首皇后的位子就放在眼前,不也沒有和高家爭搶嗎?以後的她來看,如果她要定了皇后這個位子,不一定鹿死誰手,何況是失憶前的她。
按照宮裡人所說,皇帝和自己感情深厚,而只要用這段感情做矛,用父母功勳作盾,勝算很大。
可她什麼也沒有做。
任憑別人搶走一切,任憑髒水一盆盆往頭上潑。
合歡想不通,這就是情愛的力量嗎?
「不是,你們就吵了一架,現在還記仇啊?」
白毓百思不得其解。
一次小小的口角,值得他耿耿於懷這麼多年?
那日合歡和輕時吵架的時候,他在不遠處,只知道他們吵得很激烈,他從沒見過宋輕時雙頰因憤怒那麼紅潤過,眼睛氣的瞪圓,就好像合歡那隻愛瞪眼睛的黃犬。
所以,他們到底因為什麼吵架?
白毓昂起頭,喝了一杯剛燙好的酒,苦澀味瀰漫在整個舌腔,咽下去後又從喉管燒到了心底。
他一身月白色錦衣,那錦是從西南省進貢的,上面的花紋在月光下閃著光,比湖面映光還要亮。
「所以,你們到底因為什麼交惡的?」他不是能憋住話的人,到底還是順心問出來。
假山的背後,孟合歡也很好奇,她偷偷將腦袋探出去,仔細盯著兩人。
宋輕時卻笑了笑:「什麼交惡,我聽不懂。」
白毓笑道:「你這傢伙,真不夠意思的,都什麼時候了,還跟我裝。」
宋輕時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他穿著一件普通的道袍,頭髮也梳成道士模樣,但所有人一見到他,都不會覺得這是個道士。
哪怕用最莊嚴的東西裝飾,他也不會是個聖人。
他生來就要在七情六慾裡面打滾。
宋輕時的眼睛瞥一眼不遠處的假山,舉起酒杯壓住嘴邊的冷笑。
「難道恨一個人,也需要理由嗎?」
況且如今這天下,會有真心喜愛她之人嗎?他任由酒水刺激起陳年的舊疤。
「京城因為她,雞飛狗跳,攝政王一系和皇上鬧得不可開交,無量壽福。」宋輕時行了個道禮。
白毓也有些發愁:「如今民間流傳各種話本子,我帶人燒了一批又一批,總不見效,她自己名聲壞了不要緊,別帶累了別人,我還期盼陛下做個千古明君,我也能名列青史。」
「高長青怎麼回事,這都找不見嗎?」宋輕時朝那邊抬眼,白毓會意去看,卻發現月光映出假山後的影子。
白毓心想,世事果真能打磨一個人,昔日明媚快活的少女,變成如今這般算計嘴臉。
難道孟合歡不知,她突兀失蹤,會給多少人帶去麻煩嗎?
百官挑邊站隊,國事一團亂,百姓惶惶不安,前朝末帝兵災兵亂仍在不久前作警醒。外頭風聲鶴唳,百姓躲在家裡,商販也不上街。
皇宮裡被翻了個底朝天,皇帝在前朝忙碌,還要在後宮分心。
這樣一想,原本想起身去假山後瞧瞧的想法也湮滅。
就該讓她凍著,受受苦。
合歡抱著雙腿坐在假山後面。
她聽著兩人的責怪,手卻摸了摸旁邊的野草,柔軟的,堅韌的,在這種季節還堅持生長。
她的手凍得有些紅,於是她好奇地盯著看了一會兒,湊到嘴邊汲取一些熱氣。
裙子破破爛爛,頭上的髮髻掉下來,整個人看著潦倒無比。
但她一點也不在意。
風吹過來,頭髮被吹得亂飛,影子的頭髮也膨脹起來,她指著影子,咯咯笑了,影子也指著她,也笑。
合歡在等人。
等涼亭里的人走了,她去吃東西。
肚子有點燒,比頭還要燙。抗議著她,告訴她需要糕點。合歡很餓。
但那兩個人還沒有走。
合歡摸了摸肚子,輕輕哄了哄它:「都是我不好,你乖乖的,一會就能吃東西了。」
肚子吵得更大聲了,像一個年幼的孩子,哭著鬧著。
合歡幾乎以為那兩個人發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