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嗯嗯、唔……」他張不開嘴、聲帶也很緊,急得手腳亂動。
「算了,我也沒那麼想知道。」她俯視著他的殘態,鄙夷中多多少少有些憐憫,她忽然想暫時放過他一馬。
「嗬啊,很早……」他仰視她,唇瓣微顫,目光閃閃爍爍,像是心虛自己褻瀆了神明,「可我不、噗噗噗……配,我知……」
「知道就好!」他的表白恰中她的雷區,她打斷了他,眼神嘲弄地握住了他失控翹起的右手小指和無名指,意在提醒他的殘缺,「你讓我噁心!」隨即她重重地甩開了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了他的書房。
雲笙離開書房後,小鄭緊跟著進來。看到嘉嶼失神地坐在輪椅上,腳上只單穿著襪子,雙腿微微彈跳,身體扭向一邊,忙衝過去給他套上了拖鞋。憂心忡忡,一臉想問又不敢問,最後也只是說:
「嶼少,太太請你出去陪雲小姐吃飯。」
「她、不會想、和我同桌。」眼淚自他俊秀的眼角流向他被異常的抽動扯歪的唇邊,巨大的反差感令他看著愈發可憐。他知道自己吃相不好看,以前她會包容,但現在的她只會覺得他倒胃口。
小鄭安慰道:「怎麼會呢?你們不是一直很要好嗎?而且聽太太這意思,雲小姐已經同意嫁給你了。」
「鄭哥,你不該把、酒店地址、告……哦唔唔、訴我媽……」嘉嶼苦笑,比哭還難看。
「是我多事了,」小鄭撓頭道,「可是,我不會撒謊,而且,我沒辦法……」
「我知道、其、其實、也不怪你,要怪就怪、唔啊、我不該、動……窸窸、心思、還被看呃呃……哧、哧、出來!唔唔唔……我以為、沒人會、咻、咻……想到我、敢喜歡、雲笙!唔唔唔、殘啊啊廢、怎麼敢?呃啊、唔唔、我以為偷偷、喜歡就、呃、沒事……唔唔唔唔……」嘉嶼的嘴唇驟然攏成了一團,除了不停嘬嘴的聲響之外吐不出一個字來。
「不著急、慢慢說!」這一次他的肌張力異常實在實在發作得厲害,難受得他腦袋脖子晃動不停、眼睛都閉起來了。小鄭一邊按摩他的唇肌一邊讓他不要心急。
過了一陣,嘉嶼的狀態終於緩解了一些,他才得以張開嘴繼續道:
「她給我、很多、呃、快樂、可我一個廢啊啊……物、什麼也給、不……呃啊啊啊……就連呃呃呃、喜歡,也只會、給她、添啊、呣呣、麻煩……我為、什麼、呃啊、會被看出、出來?」他的舌頭耷拉下來,下一秒又被抿緊的雙唇夾住,舌尖還露了一點在外。
小鄭苦笑,心疼道:「嶼少,如果連我都看得出來你多重視雲小姐,太太這麼精明細心的人,她怎麼會看不出來呢?至於雲小姐,她那個時候和大少在一起,沒有注意到別人也不奇怪。以後她會明白你的。」
小鄭口中的「大少」是嘉峻,雖然年齡上比嘉嶼小兩歲,但嘉嶼被領進門時,嘉峻已經被叫了好多年的大少。事實上,池太太只生了嘉峻一個兒子,家裡家外大家都叫慣了,也就一直這樣稱呼了。
祖母是有些守舊的廣府老太太,說原本有的稱呼不必亂改,家裡的工人叫嘉嶼「嶼少」就好。
稱呼背後的意思不難理解,他終非正統,池家能上檯面的「大少」只有嘉峻一個。
比起「嶼少」這個稱呼,嘉嶼更難適應的是這個陌生的環境。
這裡好像有他很多親人,但又沒有多親,反而因為長輩間複雜的情感和關係,他這個闖入者,和他們相處起來必須小心翼翼。
比起認祖歸宗前,他的家境優渥了很多,只是病痛不見減少。
一個像他這樣身體的人,沒錢一定會很慘,有錢卻也不見得多快樂。這二十幾年稱得上快樂的事不多,最快樂的事是和雲笙的重逢,哪怕後來的日子裡,她成為了站在嘉峻身邊的女孩。
他覺得嘉峻和雲笙很相配。他並不嫉妒嘉峻。人類容易對別人得到了自己應該擁有卻沒能擁有的事物產生嫉妒,卻很少會嫉妒對方擁有自己都覺得不配擁有的美好。他是真的為雲笙和嘉峻感到開心。他反而會有些愧疚——為自己偷偷期待雲笙嫁給嘉峻後,他還能作為親人常常看到她、關心她,他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嘉峻、也褻瀆了雲笙給予他的純潔友誼。
可那些都只是他私人珍藏的快樂和苦惱,不是雲笙的。他對雲笙來說,沒有那麼重的分量。
聽到小鄭的安慰,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雲笙剛才說的最後一句話,心裡苦澀頓時蔓延:「唔,她不、呃呃、需要、明白!她越明白、就只會、越討啊啊、厭我!被我、這樣的人、喜歡……只會、呃啊……噁心!一個、唔唔、殘廢的、喜歡、是什麼、嗬啊……好事嗎?啊哈、唔唔唔……呵呵……咳、咳咳咳……」他的嘴唇時而歪斜著咧開、時而聚縮成只餘一孔,音節破碎急促,最後他慘澹地笑了幾聲,緊接著便岔了氣,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嗽不止。
「可她畢竟答應了嫁給你。」小鄭憨厚的臉上露出苦惱的神色,似乎他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安慰的話,一邊替他拍背一邊道,「也許雲小姐覺得嶼少你很好。」
他搖頭,無力再解釋,只說:「我、一個人、靜下……唔唔……午飯,我不想吃……」他說話會比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