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枕山沒有太多時間,半小時後就要去趕下一班飛機。
前兩次的學校之旅都沒什麼收穫,所以這次有點心焦。
如果能看到他,只看一眼他就走。
舒枕山圍著實驗室的樓和某棟教學樓走了幾圈,均一無所獲。腳步一滯,舒枕山調轉方向,走向查爾斯河邊。
沿河沒走多久,他就看到了窩在長椅上的冉步月。
他身邊坐著另一個男人。
舒枕山的方位看不見冉步月的臉,但能看到他身邊那男人的側顏,骨相很優越,眉目清俊,氣質溫潤。
兩人靠得很近,腦袋幾乎碰在一起,在看擱在冉步月腿上的畫板,不知道在聊什麼,冉步月笑得很開心。
舒枕山做不到的事,有人可以。
他默默坐在遠處,時不時看他們一眼。直到秘書打了三個電話催他,再不走要趕不上飛機,舒枕山才起身離開。
如果不是後來受了槍傷,舒枕山或許還會順路多回幾趟學校。
但顯然冉步月已經不需要他了,他說得對,他離了舒枕山照樣能活,而且活得很好。
他過得開心,舒枕山也為他感到高興。
在香港私人會所那晚,舒枕山看到冉步月和詹予然並肩走出雅間,舉止親近,心中毫無波瀾是假的。
但縱有再大波瀾,舒枕山也不會讓水花翻到面上。
舒枕山知道分寸和邊界。六年過去,故人有了新友,有了自己的團隊、自己的事業、自己的生活。
他或許可以每隔兩月短暫地參與對方的夜晚,但他早已失去理直氣壯留在對方身邊的立場和權利。
詹予然像幼兒園老師,一邊講故事一邊餵孩子們。
冉步月就是班裡最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那個,拿著兩串質量上乘的和牛慢慢烤,只占用了偌大燒烤架的一個小小邊角。
和牛被烤得滋滋冒油,香氣撲鼻。
田小喆來搶,冉步月沒給,回頭掃視全場,不知道在找誰。
舒枕山遠遠站在樹下,和冉步月對上了視線。
兩人對視幾秒,目光中似有波動。冉步月又若無其事地把目光滑開了。
……舒枕山垂下眼,沒再多留,獨自離開ROAM的庭院,朝硯川科技大樓走去。
剛回到辦公室,Patti就風風火火地沖了過來,嚴肅地說:「舒總,申城那幾塊地被龍騰拿了。」
舒枕山皺了皺眉,接過報告開始看。
龍騰地產之前一直是行業老大,硯川在他面前也要低頭三分,到後來的衰落期更是得仰人鼻息。
直到舒枕山接手集團,讓公司起死回生,奮起直追,奇蹟般地直逼行業前列,對方才正視起來他們的實力。
龍騰體量龐大,組織結構和各界關係都盤根錯節,有些下作手段也使得很溜,硯川被狠咬過幾次,所以和他們打交道很費精力,反應要快。
舒枕山埋頭開始處理事情,這一忙就是好幾個小時不歇。
結束又一場費神的電話會議,舒枕山感到下腹部傳來陣陣隱痛。
朝窗外望去,果然下雨了。
這才發現窗外天色陰沉灰暗,竟已到了夜晚。
今年春天氣溫反覆無常,上午還暖洋洋的,現在就凍了。夜雨如瀑,科技園裡各種公司標誌都被蒙上一層霧。
舒枕山隔著衣服,摁住那一小塊不平整的皮膚,繃緊了唇角。
這麼久過去,每次下大雨的時候傷疤還是會痛,不嚴重,但似乎是從內臟深處擰出來的那種痛,連綿持續,惹人煩。
當時搶救的醫生說,如果子彈再向右偏離兩公分,舒枕山可能都活不成。現在已經是能恢復到的最好的程度,沒有過多後遺症,不會影響運動,只是雨天偶有隱痛,飲食也要多加注意。
Patti端著晚飯進來,囑咐舒枕山吃飯。
確實餓了,胃絞痛。中午不請自去ROAM的開業派對,舒枕山什麼也沒吃到,烤的三串肉全送進了別人的肚子裡,然後一路忙到現在,胃快要把自己消化了。
舒枕山看向ROAM工作室門口,院子裡空空蕩蕩,燒烤架都收起來了,只有二層的燈亮著。冉步月的辦公室遮光簾緊緊拉著,但能看出裡面燈火通明。
這麼晚了。開業第一天就加班?
舒枕山皺眉。
正想著,只見那扇遮光簾緩緩上升,露出了坐在辦公桌後方的冉步月,他正在往自己這邊看。
兩人就這麼隔著大雨,猝不及防對上了目光。
「……」
「……」
沒兩秒,遮光簾又降了下來,冉步月再次消失。
就這麼幾秒,足以讓舒枕山看清冉步月桌上攤開的一堆圖紙,還有打出來的模型。
憑他對冉步月的了解,從中午到晚上,他應該沒再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