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場雨中催促過的那通電話,終於在今夜驟不及防地響起,戚緲都沒轉過彎來問一聲好,遠處的嗓音就鑽進右耳:「有沒有力氣走過來?」
「有的。」答完話後戚緲咽了口氣,他保持著把手機舉在耳邊的姿勢走了兩步,想起什麼,又收住腳往回走,然後停在那個掉在路中間的頭盔前,「蔣生,我可以先掛斷嗎?」
蔣鷙看著他的背影:「你有選擇權。」
戚緲像是第一次聽到「選擇權」這三個字,愣了會,還是拿不準能否掛斷,最後把通話狀態的手機揣進兜里,彎身用右手撿起地上的頭盔,幸好沒損壞,他走到那台電動車旁把頭盔掛回車把上。
蔣鷙解開車鎖,然而戚緲直接繞到主駕這邊敲了敲車窗,等車窗降下來,他就跟當初那樣,微微俯身讓視線與蔣鷙的放在同一水平線:「我今天沒再占你的車位了。」
連眼神也是同樣的誠懇,仿佛以一敵三時的凌厲和敏銳只是場幻象,蔣鷙看著他,手機還貼在耳邊:「好像聽到你肚子在叫。」
戚緲面露迷茫,頃刻後醒悟過來,從衛衣口袋拿出手機掐線,按下「掛斷」的那一瞬,他才陡然意識到自己行使了蔣鷙所賦予的選擇權。
這種感覺有點新鮮,戚緲目睹著蔣鷙的手機因自己主動結束通話而回歸鎖屏的界面,壓根沒來得及窺見備註,後知後覺應道:「沒有叫,你聽錯了。」
「是沒有叫,受傷了疼了也不知道要叫。」蔣鷙實在不解這樣遲鈍的人到底是如何在險境中爆發出果決兇悍的狀態,又為什麼會憐惜一個沒有生命的頭盔多過憐憫受傷的自己,只知道如果不發出明白的指令,估計這人會在車窗外傻站到天亮,「上車。」
蔣鷙的車很寬敞,但戚緲還是拘謹地收著腿雙膝併攏:「你怎麼看出來我受傷了?」
「不要懷疑一雙通宵盯盤的眼睛。」蔣鷙打開閱讀燈,「袖管卷上去我看看。」
「沒事的。」戚緲小心地拉起起球的袖子,露出擋刀子時被拉出來的一道細長血口,淺淺地覆在小臂內側,血珠滲出的速度很慢,一部分甚至已經凝結,只是讓衣物蹭得血跡斑駁而顯得瘮人,「回去用水沖乾淨就好了,真不疼。」
蔣鷙的目光像涼水,從那道血口流向戚緲的臉:「不疼的話,把安全帶拽過來證明一下。」
雖然不明所以,但戚緲還是照做,右手抓過安全帶,擰著身子想插進鎖扣,蔣鷙說:「用左手。」
戚緲只好改用握力暫時流失的左手,可還沒證明完畢,蔣鷙就伸過手來,輕鬆從他手心勾走鎖舌,「咔」一下摁進安全扣里。
並未沒收回手,蔣鷙像掌控著一副囚具,側首盯住戚緲的眼睛:「紀家雇你當保鏢,一個月給你多少錢?」
車內寬闊的空間仿佛一下子收窄,戚緲感覺蔣鷙的眼神能攫取氧氣,他似乎理解了紀望秋所形容的「帥得令人窒息」是怎麼個窒息法,但此時並非完全因為眼前的容貌,而是源自蔣鷙幾近將他釘在座椅上不得動彈的壓迫感。
最後他移開視線:「我不值錢。」
與那句「我不重要」如出一轍,所以不知兇險也要返回失電的會所,不顧疼痛也要徒手擋下當頭利刃,寧願雨水澆身也要拒絕他的傘。
那雙眼睛在燈下呈現一種淺淺的琥珀色,蔣鷙仍把它們鎖在視野中:「你剛才那身手要是不值錢,國內當保鏢的有一半都得失業。」
戚緲低下頭,聲音很輕:「你要把我買斷嗎?」
蔣鷙反問:「你是商品嗎。」
「不是。」戚緲把袖子放下來,企圖蓋住空氣中的血腥味,但好像徒勞無功,「所以我為紀家做什麼,都跟錢沒關係。」
說到這裡,他忽然晃過神來:「為什麼要提紀家?」
「現在才問是不是晚了,用不用給你看行車記錄儀,找找你家紀少爺的蹤影。」蔣鷙自有一套誆人的話術,尤其用在不加防備的戚緲身上,「暴露他的行蹤是很嚴重的事?」
蔣鷙的手終於從戚緲身側的安全鎖扣上挪開,可戚緲並不感到輕鬆多少,他開始相信紀望秋口中被紀明越安插眼線的說法,這也能解釋為何他會在不同地點卻能屢次碰見這位傳聞中的投資圈大腕。
原來一切都非巧合,一切都有跡可循,饒是戚緲不愛抱怨人也覺得紀明越這次做得太過分,完全不給已成年的弟弟丁點兒私人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