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縉清眀的神色中泛著明顯的質疑,敲打似打量她,目光如寒針。
林靜照被他強烈地凝視,暗自惴惴。這麼說雖沒取悅到他,至少他未曾動怒。
他一定會幫她,無論她在後宮得罪了多厲害的人。
因為她這麼做,本質上利好於他。
「朕有什麼憂,你知道嗎?」
半晌,他問。
林靜照與他咫尺之距,氣息幾乎交織,內心揚起千尺浪,表面只裝得春水般溫靜:「陛下所憂,乃國事家事天下事,以及尋訪神靈的成仙之事。」
「那你有何見解,」
朱縉眼中光霧萬重,沉穩地控制著,嚴冷的微笑中,給了她一個新稱謂。
「神仙。」
林靜照訝了訝。
她因傳奇的升遷事跡被宮裡宮外暗地裡稱謂神仙,北鎮撫司偵伺萬民,這些風言風語自然也流到了皇帝耳中。
她被這稱呼弄得一怔,眉目如小水灣純透單純,忠誠地說:「臣妾以前既當過陛下的刀刃,以後願繼續當。」
「你是在討好朕,試圖和朕交換。」
他戳她漏洞,並不領情。
帝王天性多疑又孤高狷潔,既要殺人又搏仁孝的美名,她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必須精準踩在他的點上,保全他的面子。
林靜照心知肚明,他清除內閣,明明是利用了她的噱頭,以封皇貴妃之名挑起爭端,現在卻裝得光風霽月,否認那些陰私事。
「那臣妾說錯了。不是臣妾成為了陛下的刀刃,而是陛下一直在庇護臣妾。」
她順著帝王心思,身段柔軟,改口道,「陛下清洗前朝的同時,也教訓了詆毀臣妾的人。那些人口口聲聲叫陛下賜死臣妾,臣妾很恨他們,多謝陛下幫忙廷杖了他們,幫臣妾出了口惡氣。」
朱縉深心微笑,漠漠射來一道目光,存心戳刺:「可他們都是為國為民的重臣,卻被你害死了,輕者也流放了。」
「陛下這麼說,臣妾是妖妃似的。」
「難道不是嗎?」他道。
她想要罵他是昏君,可出不了口。罵名都她背了,他撿盡好處。
「忠臣死了,陛下很可惜嗎?」
「嗯。」他混雜著緬懷。
林靜照當真看清他的虛情和涼薄,廷杖那些大臣斃命時,沒見他半分手軟。
「還以為拆散了你和陸雲錚,你心裡會怨恨呢。」
半晌,朱縉淡幽幽地說。
林靜照聽他又蓄意提起陸雲錚,心中絞痛,喉嚨又干又澀,道:「臣妾自從侍奉了陛下,前塵往事都忘了。」
他若無其事地旁觀她演戲,微微笑了只當不經意,彈了下她臉頰。
陸雲錚是二人共同的心結,朱縉卻偏偏留著斯人,任斯人在官場上活躍,給陸雲錚加官進爵,把眼中釘擺在眼前。
樂極生悲,月滿則蝕,古往今來素來是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林靜照預感陸雲錚這樣登上巔峰並不好,容易得意忘形而犯錯。不過這念頭就在她腦海一閃,暫沒到嚴重的地步。
「繼續說你的打算。」朱縉道。
林靜照的職責,從前是製造混亂幫他剷除內閣,現在是剷除皇后和太后。
她直言不諱道:「臣妾想讓您以後繼續幫助臣妾,庇護臣妾。既憎恨前朝那些針對臣妾的官員,也恨目空一切的皇后和趙貴人。是她們分走了您的寵愛,臣妾日夜都想剷除她們。」
氣息驟然像漩渦一樣危險起來,朱縉似真似假地挾著威勢,「放肆。」
林靜照骨骼顫了顫,辨不清他是真怒還是假怒,迫使自己挺直。
他以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場一聲聲譴責她,似責怪似護短地,「你倒是誠實,竟有這等大逆不道的心思。朕方才已告訴了你,不得對皇后不敬。看來朕還是給你位份太高,嬌縱得你無法無天。」
她並不怕,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他僅口頭責怪,並未叫人將她拉出去杖斃,足以清楚地展現這位殘酷涼薄帝王的內心了。
她照舊道:「臣妾內心這麼想的,便這麼說了,只因當著陛下您才敢直言不諱。」
「朕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
林靜照駁,「可臣妾的聰明,依附於陛下。」
「那皇貴妃是一定要針對皇后了?」
他含著極深譴責的意味,殺氣與危險之中,又帶著些許隱晦的寬宥之色。
剷除皇后這件骯髒事必須有人來做,她是最好的人選。
他作為帝王,即便已經與皇后離心,明面上也不能無緣無故廢掉自己無錯的皇后。
對太后這個名義上的母親,亦是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