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鳶看見了自己脖頸上淡淡的一圈紅痕。
她雙眼張瞪,像是被人迎面潑了一兜冷水。
不寒而慄。
沈鳶目光久久落在鏡中的自己臉上。
良久,她緩緩抬起自己的雙手,鎖住了自己的脖頸。
嚴絲密縫。
紅痕和自己的手指對上,不多不少。
沈鳶雙膝發軟,再也忍不住,俯身抱住自己的雙臂放聲大哭。
……
「姐姐,姐姐!」
螢兒連著喚了沈鳶兩三聲,她身子越過炕上的漆木案幾,一隻手抓住沈鳶的衣袂,另一隻手在沈鳶眼前晃了一晃。
天氣漸冷,螢兒早早穿上襖子,笨拙沉重的身子越過案幾,差點栽在沈鳶懷裡。
劉夫人也跟著轉首,憂心忡忡:「還在為前日那事煩心?這兩日見你都怏怏不樂,飯也沒怎麼吃。」
沈鳶緩慢搖頭,指腹揉著眉心:「無妨,只是沒怎麼睡好。」
風又起,搖曳樹影映照在窗上,枝葉颯颯作響。
沈鳶陡然掩一驚,手中的銀針扎入指腹,沁出點點殷紅的血珠子。
螢兒驚呼一聲,忙忙跳下榻,熟門熟路往父親的房間跑去,翻箱倒櫃,在藥箱的最底層找到止血的藥粉。
一頭扎入廂房:「姐姐,給!」
劉夫人接過,細細為沈鳶包紮傷,口中念念有詞:「果真是沒睡好,這都心不在焉,還好扎得不深,不然可有你的苦頭吃。」
杯弓蛇影。
自前日謝清鶴忽然出現在養安堂,沈鳶總覺得心中不安,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她如臨大敵。
她不敢再貿貿然入睡,夜裡睡時,總是提心弔膽,提了十二分的精神。
枕下還藏著一把鋒利的剪子。
她總感覺有人在盯著自己,松檀香似有若無縈繞在沈鳶周身。
那隻手輕輕拂過自己的鬢角,又輕而易舉抬起她的下頜。
氣息交織。
闖入沈鳶唇齒的陌生氣息強勢,不容沈鳶退後半分。
沈鳶掙扎著想要看清眼前人,無奈眼皮沉沉,根本睜不開。
她只能任人予取予求。
連著兩日從噩夢中驚醒,沈鳶精神恍惚,有點分不清是真是假。
沈鳶斟酌開口:「這兩夜,你們可曾聽過什麼動靜沒有?」
劉夫人思忖片刻,點頭。
沈鳶面染驚詫。
劉夫人笑著瞥她一眼:「可是風聲太吵了,平州就這樣,別的都好,就是這風聲太可惡了,每每都擾人清夢。」
螢兒有樣學樣:「就是就是,太可惡了。」
白露側目,視線在沈鳶臉上頓了半刻。
趁劉夫人帶著螢兒去院裡坐鞦韆,白露挨著沈鳶坐下,竊竊私語。
「姐姐這兩夜可是在想先前那人?」
白露不認識謝清鶴,也不知道他是何人,可她從小跟著戲班子跑南闖北,見過權勢滔天的高官顯貴,也見過在夾縫中艱難求生的奴僕。
打從第一眼,白露就知那人身份貴重,不是平民百姓能招惹的。
又見沈鳶對那人避之不及,白露設身處地想起自己,頗有兩三分同病相憐、惺惺相惜。
「不怕姐姐笑話,我剛從夏家跑出來的那三日,連眼睛都不敢閉上。總覺得再次睜開眼,就能看見那人站在自己面前。」
白露強顏歡笑,一雙眼睛忽然變得通紅,她強忍著喉嚨中翻湧的哽咽,小聲啜泣。
「我時時帶著匕首,想著大不了同歸於盡,若真是跑不了,我還有一死。」
沈鳶握住白露雙手,無聲安慰。
白露拿手背抹去眼角淚水:「後來我睡前都會在門閂上纏上一根青絲,若夜裡真有人來過,那根青絲定然會不翼而飛。」
白露輕聲:「好在第二日起來,青
絲還在,我也勉強能睡上一兩個時辰。」
她悄聲湊近沈鳶耳邊,「姐姐也可在窗前灑一點脂粉,若有人闖入,一看就知。」
言畢,又柔聲細語,「興許和我一樣,只是自己多心。」
沈鳶莞爾:「但願如此。」
她有樣學樣,也跟著在門閂上別上一根細細的長髮絲,還在窗前灑了一點脂粉。
沈鳶忐忑不安盯著帳幔上的紋樣。
一夜相安無事。
沈鳶次日醒來,看見門閂上原封不動的青絲,差點喜極而泣。
一連兩日,沈鳶窗前的脂粉都不曾有人動過,睡前如何,醒來又是如何。
沈鳶無聲鬆口氣,眉眼多了幾分松懶。